寒来暑往,人间四季变换,不觉又过去四个年头。眼看哪吒就要七岁了,凤曦觉得自己越来越焦虑,头上的毛都要秃了。
这些年,哪吒在乾元山修炼,凤曦就溜去乾元山;哪吒在陈塘关,凤曦就大大方方去李总兵家借住。杨戬自持大师兄身份,确实不如他脸皮厚实,这些年反而没有凤曦陪伴哪吒的时间多。但因着凤曦到处偷跑,他奉师父之命逮师弟回去,反倒给他提供了很多很多跟哪吒相处的机会。总之就是,哪吒现在跟他比跟他自己亲哥哥还亲。他很欣慰,但他不要做亲哥哥好吗!
“哪吒,答应师兄,不要去九湾河戏水,好不好。”凤曦皱着眉头看着哪吒。这些日子他总是愁眉不展。
“凤曦你干嘛跟我说这个,我为什么不能去九湾河,那里有什么?”哪吒吃着一串糖葫芦,疑惑地问。
许是因为这次哪吒降生时,凤曦出现在总兵府的关系,伴着凤凰降生,虽然孕育了三年六个月,又生在丑时,命犯一千七百杀劫,但哪吒这一世并没有被嫌弃为妖孽。虽然李靖依旧严厉,但到底爹娘疼爱,兄弟和睦,又有玉虚师叔伯、师兄弟们宠着。他这一世直至如今,都是幸福美满的。
“没有为什么,哪吒你就答应师兄,好不好?”见哪吒迟迟不答应,凤曦只好使出杀手锏——撒娇!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凤曦你羞羞,又撒娇。”
“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到底谁年纪小啊,真是的,小小哪吒叹气,他这个师兄美则美亦,就是不着调,贪吃贪睡,偷懒,还爱撒娇。
凤曦得了保证,暂时把心放在肚里。似乎还有一件事……对了,震天弓!回头就跟李靖把震天弓要来,放在他这里,他就不信在他眼皮子底下哪吒还能拿了去。
今年夏天天气格外炎热,哪吒坐在院子里等凤曦回来吃晚饭。凤曦前几日回了玉泉山,说要给他偷玉鼎师伯私藏的荔枝冰酿解暑,今晚就会回来。听说杨戬师兄也要一起过来,哪吒不禁有点小小的期待。只是这日头太足,他光坐着,就觉得汗水要把他浇透了,正想回屋凉快凉快。
“少爷要不要去城外走走,东海入海口名九湾河,两岸绿柳如荫,不如去纳凉戏水?”家将建议道。
九湾河?凤曦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去的地方。
“不去。”哪吒干脆的拒绝道。
“其实,末将有一事……”那家将突然吱吱呜呜起来。
“吞吞吐吐,什么事,说!”哪吒将门虎子,小小年纪已然颇有少年将军的气势。
“是,末将听闻九湾河有妖怪吃人,这些日子,已有多名在河边游玩的童男童女失踪,怕是已被妖怪吃掉了。”
“什么,竟有此事?”哪吒到底少年心性,阅历也少,听完家将汇报,也不多想传闻是否真实,也未多想家将为何报于他而不是他父亲李总兵,只当自己在乾元山学了几年本事,听闻妖怪食人,不禁气急,“带我去看看,小爷我要到看看是何妖怪在此食人。”
九湾河,东海之口。
两岸绿柳如荫,流水潺潺,在这炎炎夏日,确实阴凉清爽。平日里确实有很多孩童在此戏水,可这几日出了妖怪吃人的传闻,也不知真假,大人们便不让孩子到这里来玩了。
哪吒看着清亮的河水,抽出混天绫,往河中一摆。这七尺红绫威力巨大,摆一摆,江河翻滚;摇一摇,乾坤感动。那东海水晶宫在哪吒的搅动下宫阙异响,震动摇晃。
巡海夜叉李艮奉东海龙王敖广之命前来查看。只见河水映红,光华灿烂,一白衣红绫小孩儿站在水中,面如敷粉,头上挽双鬓,发鬓上红色飘带无风自动,像九重天上的仙童下凡。
“妖怪,就是你抓了童男童女?”哪吒见夜叉,厉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夜叉被哪吒吼住,见小孩儿气势惊人,不似普通孩童,惊恐间露了底。
“好啊,果真是你,还不快把抓去的童男童女还回来!”
“无知小儿,我乃东海巡海夜叉,那童男童女是百姓求雨献上的贡品,既是自愿献上,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此时李艮也顾不上那许多,这孩子既已知晓内情,断不能留他,举斧来劈哪吒。
哪吒只举乾坤圈抵挡,那李艮小小巡海夜叉哪里经得住这等法宝,当场脑浆迸裂而死。
哪吒打死夜叉,却听闻童男童女乃是祭品,只觉气血上涌,恨不能现在就冲去龙宫闹他个翻江倒海。
少时,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见夜叉迟迟不归,上来探查。就见李艮死在岸上,哪吒怒目站在一旁。
“哪里来的小孩儿,竟敢打死我巡海夜叉。”敖丙质问哪吒。
“你又是谁?”
“我乃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是也。”
“我问你,吃童男童女,可有你参与?”
“什么?”却是敖丙不知情,要求百姓献祭童男童女乃是东海龙王敖广所为。
“少装蒜,东海龙族司职布云降雨,你们不尽职尽责致民间大旱颗粒无收,却要百姓献祭你们童男童女,你可知罪!”
“不知所谓!”敖丙怒道,“小孩儿好大的口气,竟敢治我东海龙族的罪。”说罢,提戟杀将过来。
哪吒大怒,巡海夜叉的死仿佛激发了他的血气,他现在只想大杀四方,眼见敖丙冲杀过来,举乾坤圈就要打。
乾坤圈祭起,飞将出去,却是打在了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凤曦觉得今日格外烦躁难安,心道难不成是因为天气太热?怀里揣着的玉泉山秘制荔枝冰酿冰冰凉凉,倒是消减了一丝暑气。想到哪吒开心地吃着荔枝冰酿的样子,凤曦不觉笑意漫上眼底,就是师兄没这个一饱眼福的福气了,他又被师父安排了任务,不得空跟他一起下山,要捎晚点到了。
寂静的院落空无一人,他拉过一个路过的家仆,竟得知哪吒去了九湾河。
“!”
凤曦赶到九湾河的时候,满眼红绫翻飞,杀气涤荡江河。他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乾坤圈正中肩窝,凤曦痛呼一声,咽下喉中腥甜。一脚踢翻敖丙刺过来的一戟,凤曦把哪吒护在身后,警惕地瞪着眼前之人。
“东海龙王三太子!”凤曦一见面就点破了敖丙的身份,“我劝你不要招惹我们,趁现在还没酿成大错,滚回你的东海去!”
敖丙对眼前第一次见面就点破他身份的人心生畏惧,却也不想就这么善罢甘休。
凤曦仿佛看出他的意图,只想把他赶走。
“滚!别让我说第三次,不然别怪我烧了你们东海龙宫。”
凤曦放出凤凰威压,平日里掩盖下的瞳色变得火红。敖丙被那赤瞳瞪着,终是畏惧心理占了上风,退回海里。
哪吒此时仿佛如梦方醒,看着凤曦手抚着肩,脸色难看,急道,“凤曦,你有没有事?”
“你答应过我什么?”凤曦不回应,只盯着哪吒的眼睛。
哪吒被看得心虚,“东海龙族教百姓献祭童男童女,他们吃人……”
“那也不关你事!”凤曦吼道。
凤曦头一次对哪吒发火。哪吒吓了一跳,他此时突然意识到,他这个小师兄其实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好说话,或许只是对他格外温柔。现在他终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逼得温柔的人跟他生了气,发了火。只是这人的底线,仿佛是我?哪吒不确定地想。
“怎么?理亏了?怎么不解释?”凤曦怒气难消。
差一点,只是差一点,就又走到了闹海的老路上。今日哪吒要是打死敖丙,他日龙王就会逼上门。削骨还父,剔骨还母。他不要哪吒经历这些,与其让他亲身体验一把彻骨之痛再成长,他不如现在就把他骂醒。
“哪吒,你是灵珠子转世,助周伐纣的天命先锋官,就算身负一千七百杀劫,也不是你滥杀的理由!”
当年老许不知道怎么想的,打死夜叉,打死敖丙,射死碧云童子,暴打龙王,随意的就跟玩闹一样,把哪吒写成一个暴力无状的熊孩子,毫无逻辑可言。他哪吒师弟是这样的人吗!
万事万物总有理由,哪吒是因为不忿龙族吃献祭的童男童女,但这不是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该管的事。该死,书里没写哪吒闹海的理由,是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只要哪吒不来九湾河洗澡,就不会发生闹海的事,是他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祸!想到此,凤曦突然觉得对哪吒有点严苛了。他这么严苛,跟李靖有什么区别。
“哪吒……”凤曦放缓了声音,去唤哪吒,却见他的小师弟一脸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是了,是他考虑不周,冤枉了哪吒,哪吒明明只是个孩子,他也只是不忿那些同龄孩童的遭遇罢了。他的小师弟本就是这种嫉恶如仇,拔刀相助的性格。
“……”
哪吒没有理会凤曦,他突然特别伤心,特别难过,特别委屈,他现在不想见凤曦,所以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凤曦想叫住哪吒,可他突然喉头一甜,忙用手捂住口,还是没忍住,呕上一口血来。血从指缝间落下,疼痛从肩窝传递到四肢百骸。他这是怎么了?
凤曦眼前一黑,就要往后倒去。被一双大手抄进怀里。是杨戬。
“师兄,别让哪吒来东海,别离开他身边……”凤曦失去意识之前,只来得及告诉杨戬这一句。
杨戬看看昏过去师弟,又看看跑远的哪吒,决定还是先带师弟回玉泉山,再来照看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