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薪的事让林岫一下子成为了逆流之下的孤岛。更为可笑的事，不知道是为了平息舆论，还是当时放出的名单只是一个乌龙。最后并没有降薪，同事们也恢复如初。

几天前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背后视线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

林岫也松了一口气，就算再怎么从心理上暗示自己忽视他人的目光，但是还是很难完全避免受到影响。

一个乌龙，事情解决了就解决了，至于中间发生的那些委屈烦躁，就只能选择忽视。

好的是，之前交上去的方案得到认可，甚至得到了出差的机会。

出差是个苦差事，可是可以去总公司，也算是一次机会。

下班回家，曲星野早就在家。林岫高兴地告诉他自己下周要出差，不用准备自己的那一份。一起搭伙吃饭总是能让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至少现在，林岫认为，两个人已经算得上这个城市可以互相帮助的同乡朋友。

说着话，林岫看见餐桌上多了一盆君子兰，看起来很是熟悉。

“这盆花，长得和我们公司之前的有点像啊，最外面叶子卷曲的弧度简直一摸一样。”虽然植物大体相似，但是，林岫对于之前照片墙下的君子兰还是很熟悉，因为它有着独特的叶片，好像是两条腿一样。

曲星野回过神“喔，这就是那盆。之前你们不要了，我就拿回来，现在养的差不多，给你放在屋子里。眼睛累了看看可以缓解。”

“还真是那盆。这还是我唯一认识的，其他的看起来都差不多。”

想起院子里栽种着的各种花草，林岫好奇“院子里都是你种的吗？”

曲星野点点头“大部分都是做绿化养护的时候替换下来的，我觉得可惜，就带回来种在院子里，不知不觉就到处都是了。”

说到院子，林岫住进来这么久，其实一直没有仔细看。

在与睡眠纠缠的过程中，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周围人的存在，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和眼前这个“麻烦”。

林岫才意识到，能够让自己快速通过庭院的小路是原生态的青石板，每一片都有自己独特的纹路。越过门槛时下意识抬脚，是因为门槛缝里长出了一朵波斯菊，是路边绿化常见的花，只不过偶然在缝隙的泥土中生长起来，双方保有一种互不打扰的默契。

真奇怪，林岫住了几月，好像因为曲星野这句话，才意识到，这个普普通通的院子里种了许多花。

林岫虽然不太认识花草，可以看出来确实院子里品种很多。“大家种花，都是挑自己喜欢的，你种别人不要的，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曲星野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些都是我带到城市里来的吧。总有种责任感。如果能够这些植物在城市里也被精心养护，也算是区别于在自然中生长的另外一种生存方式。但是，很多被替换的，只是因为不符合要求，本身还是很好的，如果连我也把它们丢掉，总觉得很愧疚。”

林岫点点头，怪不得一而再的帮助自己，内心柔软细腻的人总是忍不住会担负太多的责任感。

“你喜欢什么植物吗？遇到合适的，也可以种在院子里。”

林岫仔细想了想，“没有，好像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要说，我喜欢节约时间的植物，就像是你种在院子的花，送我这颗。”

曲星野“也是，你连照顾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去了总公司，林岫一直试图掩盖自己的睡眠时长的秘密以一种意外的方式暴露了。之前身边的人渐渐都没讨论这件事，林岫也只把睡眠风波当作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总公司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每个人顺手测试了一下睡眠时间。

林岫还没晃过神，明晃晃的测试结果：睡眠时长12时有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想要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众人的热情包围。

“大家正缺少研究数据，你是公司里测试出来时间最长的，真是运气太好了。”

“是吗？我运气好？”

晕乎乎跟着不认识的同事填了一堆表格，林岫回去的路上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在分公司，巴不得一直隐藏这件事，就是不想因为自己过长的睡眠时间影响其他人对于自己看法。

虽然没有明说，但林岫总觉得如果被其他人直到，难免会有议论声，比如让加班的时候没办法参与，虽然加班的时候很少。

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路上，王志义忍不住看了看想得出神的林岫。

“这事你早就知道了吧。怪不得最近你下班这么准时，怎么不早说，没必要一个人自己抗。”

比起总公司的人对于数据收集的热衷，在林岫身边大部分人对于睡眠时长都是陌生且消极的。毕竟过长的睡眠占用了人的时间，时间就是生命早已成为常识。林岫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隐瞒，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无需解释了。

“不过现在也算因祸得福了，总公司这么热衷，我们也要跟上。“

林岫点点头，这两天出差主管也悄悄透露了，上次降薪其实差一点就成为现实，分公司这么些年并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决策层内部为了能够得到总公司的认可，原本想通过优化员工来降低成本继续维持，接受总公司派来的季茗之也算是一种表态。

但是因为唐总在这个项目上一力坚持，并且拿出了很多前期数据，证明了分公司存在的价值，得以参与新项目。

原本负责主推优化的徐兆已经离开，剩下的人自然只能转头，大家一起又把这个项目做起来。

林岫也是来了才知道，自己晋级成功背后也有唐总的支持，自己在前期略微参与了一下，就算是加入了这个项目。

回到分公司，林岫正式作为项目的一份子参与进来，比起总公司狂热的研发态度，分公司冷静多了。当然还是能力的不足，既没有单独研发的能力，做的都是根据总公司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研发需求来收集数据。

得益于这座城市充足的人口，很多数据来的要方便许多。

许久没见的纪晨又回来了，林岫看见的时候才发现她似乎之前消失了很久。

公司从来不缺八卦，连林岫这样已经基本隔绝在外的人都知道了。

之前纪晨是徐兆招聘进来的，两人还在一起恋爱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中间闹了矛盾，纪晨来林岫部门呆了几天就走了。

现在徐兆跳槽去了其他公司，纪晨反而又回来了。

有人猜测是办公室恋情被公司发现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是说到底也不太好，毕竟是领导和下属之间。

不过林岫倒是没把这种猜测当真，知道更多内幕，自然也明白一个人的去留不是因为这些感情因素。

虽然讨论的声音一直没有断，但是林岫看纪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作为小白鼠的林岫，经常需要对各种测试答卷来做初始测评，把收集来的数据和总公司的要求对接上。

同时拥有被研究者和研究者的两种视角，很多工作的开展容易起来。

对于林岫这段时间的飞快上升，有很多艳羡的声音。甚至有人唏嘘，为什么睡眠时间变长的人不是自己。

林岫只能一笑置之，那些为了弥补睡眠过长缺失时间付出的努力，现在说出来都像是一种炫耀。

回到家，林岫忍不住和曲星野谈起“还是你的工作好，面对的都是植物，没有意识，不会抱怨，怎么打理都行。”

曲星野笑了笑“植物都是活着的，都有自己的意识。”

说到这，来了兴趣“就像树木，其实和人一样。森林里的树木连成片，通过树根搭建起社交网，要是里面有一两颗虚弱的小伙伴，就为它提供营养，度过寒冬。但是树木移栽在城市里，彼此孤立，只能靠自己。”

“听起来好像和人很相似，不过，人是聚集在城市里，树是聚集在森林中，正好相反。不过，为什么移栽的时候不让城市里的树也树根连在一起，那不就和在森林里一样了嘛？”

曲星野摇摇头：“哪有这么好，城里的树种在哪，树坑能挖多深都是定好的。森林里树根到处跑，城市地下各种管道，比起树根，排水、电路、地铁、地下建筑，这些才是城市地下占据空间的主导。能在这些里为树木抢占一些位置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自己之前安排人种树，有些甚至还想偷摸减少工作量，根本不按要求挖坑，要是没有检查，一些树木的生存空间就更少了。

说到这，曲星野指着窗外的一颗不起眼的樱桃树。“人有聪明的、笨的，树也有，那颗就是树木里面的笨蛋。”

“第一年抽芽准备开花就遇到了干旱。为了应对干旱，舍弃了自己的叶子。结果几场秋雨之后，还以为是雨季到了，就发了已经过季无法有结果的花芽，浪费了储备起来准备过冬的能量。为了不让它衰败死亡，只好给它施肥。但它好像就以为这样是对的，每年都这样了。秋季开花，冬天来了还没来得及落叶。要是大雪天，叶子兜住雪，枝干都会被压弯。但还好，城市落雪总是很难堆积，没办法，只能在这个小院子里给它找了位置，好好养着。”

林岫笑了笑“那它还是很幸运嘛，遇见了你。”

“对了，厨房安了洗碗机，以后直接用就行。”

林岫才发现，为了安洗碗机还改动了下水道，厨房换了新地板。“太麻烦了，本来就说好该我洗碗的。”

林岫知道对方都是为了自己，肯定是再自己出差期间做的，这么短的时间能弄好应该是一早就想着要安的。

曲星野知道林岫是宁可节约时间也要苛刻自己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好意成为她的负担。

端着君子兰上楼，林岫心想：“我也是幸运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