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骏马从农田边的小道上飞驰而过。
老人守着一车西瓜，在扬起的满天尘土中咳了咳。
旋即见那两匹马一前一后又折了回来。
男子下马挑了个小西瓜，放在同行女孩的马袋里，趁此时间让女孩喝了点水，然后上马走了。
过了一会儿。
两人又回来了。
女孩子嘴上湿湿的，肉嘟嘟的嘴角粘着一个小小瓜子。
辛渊道：“自己下来挑。”
西瓜寒凉，不可多吃。
蔡画腹诽：谁让你拿那么小一个西瓜，塞牙缝都不够。
她兴冲冲的抱了两个大西瓜，手臂碰到旁边的，老伯眼疾手快，弯腰一把将瓜接住，放回来原位。
辛渊移开目光，落在蔡画身上：“只能再吃一个。”
蔡画：“……”
真是什么都要管。
又不得不听，因为他付钱。
她可没钱，她所有的钱都要攒起来的。
蔡画听话的抱了瓜，老伯拿了刀正要过去帮她切开，她手捏成拳，一拳将那瓜砸开了。
“……”
绿油油的瓜皮是是红得鲜艳的瓜瓤，比辛渊买的那个红多了。
蔡画一口吃下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辛渊将两匹马的缰绳栓在树下，马儿正好休息，开心地吃着树下的草。
拐拐吃得尤其着急，还跟黑马抢了起来。
随主人。
辛渊撇开目光。
老伯道：“这位郎君也来吃一块吧，我这瓜甜的很呢！”
辛渊倚在树上等蔡画：“不必。”
蔡画坐在老伯的小马扎上，两大块瓜下肚，经过老伯的提醒，想起这个人来。
她掰下一块儿西瓜，到辛渊跟前：“你也吃。”
辛渊摇头道：“不用。”
“尝一下嘛，”蔡画两指捏下西瓜上的最中间的部分，送到辛渊嘴边：“可甜了！”
他愣了下，张嘴咬住了那个西瓜，不小心蹭到了蔡画的指尖。
清甜的汁水像泄洪般在口腔里爆开。
蔡画随意的将黏腻的西瓜汁揩在衣服上，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辛渊点头：“嗯。”
很甜。
蔡画笑了下，又坐回小马扎上专心的吃起来。
老伯见状，很解风情的说道：“你家小郎君对你可真好哦，真体贴哦。”
蔡画抽空从西瓜里抬头道：“啊，他不是我家的，我是奴婢。”
这个老伯真是会做生意，为了让辛渊多买几个西瓜胡说，体贴谈不上，好还可以，确实花钱给她买西瓜了。
她补充道：“是挺好。”
肚子里有了结结实实的重量后，她吃瓜的速度放缓，问瓜农：“老伯，你这卖西瓜能赚很多钱吧！”
老伯脸上出现愁闷：“赚什么钱哦，也只是挣点儿买米的钱哦，今天这里雨水多，瓜田淹了大半，今年怕是连年都过不成了。”
啊？
她还以为卖西瓜很赚钱呢，还想着要是可以，她就自己去种西瓜卖钱，不给辛渊当婢女了，这一路下来，可是给她累坏了，好不容易停下吃个西瓜休息下。
蔡画安慰老伯道：“你放心，一定可以的！”
老伯叹气道：“哎，咱们这些做庄稼的，还不是靠天吃饭。”
蔡画吃完手里的最后一块西瓜，想问辛渊借点钱，老伯这么可怜，她又能吃，她想再买一个。
老伯在车上挑挑拣拣，一手抱着一个中等大小的西瓜走近蔡画，一手拿着宽刀。
老伯脚步一顿，缓缓低头，一把长剑已深深插在自己胸口，他下意识握紧宽刀，眼中如放出无数箭雨般盯着树下的黑袍男人，然而他一步都未跨出，轰然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蔡画瞳孔骤然紧缩，一口西瓜卡在喉咙里将咽不咽。
她懵懵的坐在小马扎上，眼睛在辛渊和老伯之间反复横跳。
辛渊到老人跟前，拔出剑，知道蔡画在想什么：“他适才要杀你。”
蔡画不语，老伯明明是要给她拿西瓜，她屁股蹭着小马扎不由得往后移。
“你是觉得这天下的每一个人都要杀你吗？”
辛渊道：“他泛黄的面色和脖子颜色不一致，而且他身手敏捷，肌肉发达。”他用剑挑开老伯不自然蜷紧的手，“而且虎口和大拇指外侧有厚茧，是个擅刀的人。”
蔡画一瞧，果然如此。
她问道：“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你要吃西瓜。”
蔡画：“……”
“那你知道他是谁派来的吗？”
西瓜汁沾了她满脸，衬得脸上红扑扑的，像小时候过节时被大人画着红脸的小孩子。
“不知道，”辛渊将那句话送回给蔡画：“这天下想杀我的人很多。”
辛渊拿着手帕擦干净她脸上的西瓜汁。
有点怪异，蔡画往后缩了下，挡住身后的东西。
辛渊长手向后一伸，从马袋里取出她偷偷藏的西瓜。
蔡画：“……”
两人继续赶路。
蔡画马上回头，依稀还能看见老伯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白眼黑珠，一动不动，就那么直愣愣的望着天。
这是第二次她看见辛渊这么毫无预兆的杀人了。
她好像有点预感，这一路不会太顺利。
她侧头对辛渊说道：“督主，打个商量，万一啊，万一你以后要杀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
辛渊不解：“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心情陡然转好，“不过，倒是有件事，我一定会提前告诉你。”
蔡画好奇道：“什么啊？”
她这一句话淹没在拐拐加快的马蹄声中。
二人到了驿站，要了两间房间。
蔡画累极，到了房间简单收拾一下，掀了被子——跟一只竹叶青四目相对。
“啊——”
那竹叶青被这嗓子一吓，嗖的一下扑上来咬在蔡画伸出来手上，蔡画还没来得及甩手，又是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
辛渊不知何时已在来到的蔡画房间里，将蔡画拦在身后。
蔡画呜呜的伸出手：“刚刚，有一只竹叶青，在我床上，咬到我了。”
辛渊将那手反过来一看，手掌上果然嵌了两个深深的洞，他立即将手含在嘴里吮吸毒液。
辛渊吸了一会儿，将污血都吸了出来。
手上软软的触感越来越明显，蔡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是一条菜花蛇，绝大多数的毒蛇她是不怕的。
而且在看到竹叶青的刹那，她第一反应应该是把它抓过来，狠狠吃掉，根本不会给它咬她的机会。
明明她是一个蛇妖，还是一条“一里有菜花，十里无毒蛇”的菜花蛇，还那么怕蛇。
若是虞七在这里，肯定要笑话她了。
辛渊在伤口上撒了厚厚一层药粉，包起来，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伤口不深，又是第一时间发现，所以没什么大问题。
蔡画摇头。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她看见蛇的反应稍稍有点大。
可恶的竹叶青，她记住它了！
她这时才注意到，辛渊还是刚刚那套衣服，问：“督主，你怎么还没休息？”
辛渊没有应答，在床上翻了一圈，没有看到蛇的踪迹，蔡画害怕，又让他检查了整个屋子。
他直接把蔡画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蔡画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她要跟他住一间房吗？虞七说……
身后没了动静，辛渊转身道：“怎么？”
蔡画道：“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们不能睡同一张床，”末了又补了一句，“同一个房间也不行。”
尽管以前已经被迫睡过了。
辛渊拿起茶壶倒了杯水，朝蔡画的方向放下：“你我之间不需要防。”
他说得简单轻巧。
啊！莫名其妙，你说不用防就不用防？
蔡画脖子一梗：“不行。”
辛渊极轻的勾了嘴角：“那不然，你自己再去订一间房？”
蔡画伸出去的脖子又缩回来：“也……不行。”
她没钱，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需要住客栈，树林里找个树杈一躺就睡了。
蔡画正好渴了，咕噜咕噜喝了四五杯水。
喝完辛渊指了指床的方向：“你睡那里。”
蔡画扭捏了下，辛渊那强迫的眼神又来了。
她快步到床边，脱了外衫，爬到里面，像个乖巧的小孩子一样躺下。
辛渊跟到身后拉着里面的被子给蔡画盖好，熄了灯，睡到蔡画旁边。
他侧着身体，面朝着蔡画躺着。
还好，这张床很大，她离他还是有一点距离。
可明明是闭着眼，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她想翻一翻身，愣是两只手抓着被子强迫自己不要动。
呼吸一轻一重的，躺着比站着还难受。
那条竹叶青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黑夜里的辛渊眼睛确实一刻都没有阖眼，那个眼神蔡画不久前也出现过，对着一只半身不熟的鸡，贪婪而不舍。
“睡不着？”
旁边一时没了声音，蔡画身体上多了点重量。
她紧闭着眼睛，慢慢睨了一条缝，辛渊的下颌就在自己眼睛上方。
辛渊掖了掖被子，捞过内侧多余的被子一甩，被子便平整地铺在了地上。
他躺到地上，眼睛一直在蔡画的那个方向。
辛渊刚刚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一直在蔡画的房门外。
蔡画微微抬头，像偷看一样的只半睁了一只眼，看到地上的人影又躺了回去。
躺了一会儿后，还是睡不着，语气虚弱地说：“要不你还是上来睡吧。”
她过意不去，毕竟这是他的房间，他花了钱的。
辛渊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