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雨夜诉情
夜半时分,风雨飘摇的扶摇院内,悄无声息地亮起一盏烛光。
宋莺莺燃起烛火后本欲唤宫人烧些热水,总不能让这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王上湿漉漉地待着。
可当她就要转身去吩咐的时候,猝不及防被谢逐一拉,拉扯间两人距离急速贴近——
啊喂,未来的王上陛下,你要发疯伤风可别带我啊!
宋莺莺面上无措,心中却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埋了无数槽点了。
终于,她落到谢逐的怀中,安寝的衣衫单薄,很快就被浸湿,黏腻在身上。
即便心中再不爽,可人在屋檐下还是得低头,即便雨水顺着谢逐搁在她肩头的面庞滑落在她身上,带来一丝痒意,她也不能贸然推开他,只能柔声哄道:“殿下,还是换身衣裳吧。您的身子......”
宋莺莺还未说完,湿冷的手掌便抚上她的后颈,只牢牢地掌控住她。
谢逐的声音很轻,在她的耳边。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莺莺......”
宋莺莺沉默下来。
谢逐未觉,还是继续说道:“颜氏她不敢再欺辱你了,你在宫中会比在外面过得更好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只要你不要走。”
“你先前说,想要做我心中的‘唯一’,你做到了莺莺......”
“......”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谢逐终于离开她的肩膀,将目光移向她。
毫无疑问,宋莺莺担得起“美人”的称号,尤其是不施粉黛,不饰珠钗的情况下,仍然美得惊心动魄。
她眼睫低垂,掩住眼底的情绪,让他瞧不清晰。
带着湿意的拇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宋莺莺心底有点发毛,却也知道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事情能否有进展全在今夜了。
谢逐无疑是个十分聪明且机警的人,她并不能主动挑起什么事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崔玉也一样。
所以,她只能蛰伏起来,悄悄搅浑宫中这摊死水,等着别人主动出击,进而寻找契机。
比如她借颜元意和谢明月的密话推卸了公主教习的事儿,这件事宋莺莺心中本并未气恼,只是借此事示弱,来试探在谢逐心中的分量;
再比如秋猎坠马之事,也是她故意言辞激怒颜元意,为此受伤是她计划里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目的是取得谢逐的怜惜。只是没想到遇到了崔玉,原本在她的计划里,与崔玉寻求合作是必经之路,只是尚无契机,只能按而不动。
这件事最无心插柳的便是,谢明月。她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为了找自己,与原先交好的太子妃疏远......
但投之木桃,报之琼瑶。自己承了谢明月的情,她也会尽力改变她原本的命运。
今夜,是谢逐自己送上门来的契机。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襄王驾崩的当口,整座宫城都坐立不安的情况下,襄王唯一的儿子,未来的谢国王上,会深夜冒雨跑到自己的院子里,与她说这些。
宋莺莺眼睫微动,收敛好情绪后才抬眼望向眼前人,烛光影影绰绰,隐约可见他眼底的无措。
她语气倒是平和,只问:“殿下喜爱我吗?”
“自然!我喜——”
“不。殿下只是恰逢宫中惊变,又加上我说想要离开,感到有些不适应而已。”宋莺莺打断他的话,抿唇苦笑,继续说:“我身份低贱,只是恰好生了一张还不错的容颜,这才得入殿下之眼,进宫侍奉。先前大言不惭,竟然想做殿下的‘唯一’,后来细细想来,确有不妥......”
“君为天上月,奴是地上泥。奴着实不该心比天高,口出妄言。”
谢逐缓缓摩挲着掌心所触的那块软肉,听着宋莺莺说出口的自贬之言,或许是今日所历颇多,让他心中升起一股难喻之感,漆黑的眼眸幽幽地凝视眼前之人,叹了口气,言道:“莺莺怕是把我想得太好......什么天上月,呵。我真的真的并非什么好人,所以,莺莺最好不要违悖孤才好......”
先前带着的伪装仿佛撕开了一道小口,温和雅致的面具之下显露出几分偏执阴郁的獠牙。
可宋莺莺是早就知晓这位光风霁月储君的真实面容的,并没有被这似是而非之言震慑住,反而直视他漆黑幽深的眼瞳,反问道:“殿下要杀了莺莺吗?仗杀、白绫、溺毙......亦或是鸩杀?”
“......”
屋内一片安静,唯余外头传来滂沱雨声。
一息烛火并不十分明亮,可却是渐渐增生了丝丝暧昧绵绵。
窗上倒映屋内两人的身影,衣衫缠绵,两相对望,一阴郁一明亮。
谢逐率先轻笑出声:“我可真的越来越喜欢莺莺了。”
他垂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细软修长的侧颈,薄唇缓缓贴上、舔/舐、攀咬而上......
宋莺莺吃痛,下意识就要远离,却被后颈的掌心牢牢控住!
心下有些惶然,她的本意并不是要离宫,只不过想以此为筹码,换取一些特权。却没想到谢逐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片刻之后心底也了然,跟疯子有什么常理可讲?
可她心里是真的有些无措了,眼瞧着谢逐的唇已经攀到接近胸口的位置,她奋力伸手挣扎,带着哭腔喊道:“谢、谢逐,襄王新丧——”
或许是她抗拒的动作过于激烈,谢逐进攻的行为一顿,揽住她的细腰,将人完全带入怀中,两具身体紧紧贴着,他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宋莺莺的颤抖。
再次贴近她的耳边,轻轻道:“告诉莺莺一个秘密好不好?”
虽是问句,但他并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而是自顾自地道:“襄王死了,孤一点都不伤心。”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杀妻不仁,却有仁政的美名……多荒谬啊!可惜啊,纵然他生前被人拿不到错处,死后也要添上一笔‘服用金丹致死’的糊涂名了。”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日,他七岁时,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的父亲亲自逼杀了他的母亲。
分明是母后母族做大,威胁到了王权,他无法铲除世家,却将矛头对准了同床共枕的妻子,活活逼死了她!
事后又做出深情的模样,看似做了道士,实则暗地里把控朝政,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是经了他人之手。
他是个懦夫!
外头雷声阵阵,怀中人好似抖得更厉害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压抑着些许兴奋地说道:“留在孤身边,孤封莺莺做贵妃如何?”
贵妃......
以她一介贱身,若是得封贵妃殊荣,别说颜元意要气疯,满朝文武那边也绝不对应允。
这疯子!
宋莺莺心中无数念头划过,不知过了多久,才稳下心神,伸手环住身前之人,卸了全身的防备靠在他怀中。
谢逐被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先前还放狠话的嘴角一僵,身躯一震,倒是失了神。
只听见怀中人温顺地蹭了蹭,嗓子里好似沾了蜜一般说道:“对,他不是好人。但殿下在我心中,是极好极好的人,我不愿殿下被百百官攻讦,也不愿夹在您和太子妃之间殿下为难......可我也不愿离开殿下,不如将莺莺安置在宫外,再给莺莺一个名头可以出入宫廷,如何?”
“不妥,莺莺住在宫外,若是有人寻衅——”
“我相信殿下,必是不会让莺莺遭受无妄之灾的。”
*
襄王驾崩,礼部和宗正寺一同操持,办得井井有条。
襄王是在位是明君,只是后来王上修道之事惹来非议,更别说死因令人惊讶,竟然是修道服用金丹过量而死。
史官也觉着不好听,私下请示过新王,可新王正直,不愿矫史,故而这也成了襄王生平上抹不掉的“小小”污点。
襄王驾崩第三日,为朝政大事计,太子谢逐登基,是为明王。
太子妃颜氏封为王后,原东宫其余嫔妃也各自领了封位。
登基大典上,崔玉站在百官中,看着这位众望所归的“表兄”一步步登上谢国的王位,他垂下眸,看着腰间所系从三品宗正寺正的官印,眼中情绪复杂令人难以琢磨。
他这也算是沾了他的光吧,从一个人人可欺的别国质子,一跃做了宗正。
周围时不时有刺探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无视这些打量,崔玉心中升起一股子荒诞。
呵,从血脉上来说,倒也是不悖。
同时在登基大典这日,原先教坊司扶摇院内已经是座空院,取而代之永兴坊一处宅院里,悄悄住进了一帮人。
宋莺莺环顾周围的环境,看映荷和芙蓉脚不沾地地跟仆从一同忙碌收拾,心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与谢逐周旋的确不易,好在,结果是好的。
他将她安置在离宫城最近的永兴坊私宅里,十分贴心地让扶摇院两名宫人与她一同出宫。
不仅如此,宅院远比原来的扶摇院宽阔,还安排了练家子的仆从和管家。
因着与明月公主交好的关系,想了个“贞淑夫人”的名号给她,让她可以随时入宫与公主伴读。
的确是煞费苦心。
尤其是这座宅院的位置,与质子府共处一坊。
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