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是三更,您该歇息了。”安达垂手躬腰,站于屏障之外。
陈景荣推开案头堆积的奏疏,一脸愁容,“暗卫有消息了吗?”
“回禀陛下,暂无,最近北方闹沙尘,想来暗卫在路途中耽搁几日,也是正常,请您再等三日。”安达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敢表露分毫。
“三日三日又三日,朕已经等了半月有余,为何没有一点消息!”陈景荣焦躁的来回踱步。
“陛下,我们派出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定能将那妖女诛杀,而且进入沙族之地本就凶多吉少,那妖女可能在我们的人到达之前,就已经死了。”安达闭着眼信口雌黄。
陈景荣抬起眼皮,看向屏风后佝偻的身影,他的声音带着阴狠,“哦?既然如此,暗卫怎么还没有回来?”
“暗卫确定妖女已死也需要时间,陛下,在茫茫沙海之中,找寻一人尸体,需要的时间更久。”
“呵,你总有无数说辞。”陈景荣从屏风后走出来,厉声喝道:“安达!你在糊弄朕吗?”
抱着拂尘的手臂晃了晃,接着迅速下移,安达伏地跪在陈景荣脚边,“奴才失言,请陛下恕罪。”
陈景荣盯着安达的颅顶,冰冷的手缓缓附上,“还有四天,朕必须动身前去虞国,所以这三天,是朕给你最后的期限,三天后,要不然看到琰依依的脑袋,要不然看到你的脑袋。”
安达打了个寒战,如今的陛下,早已不是过去的傀儡天子。
陆泽带着御翻山越岭来到了岐山附近的宜城,进城后,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房。
第一次来到城镇的女孩表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惊慌,她紧紧拉着陆泽的衣袖,每当看到一个人,她会立刻躲在陆泽身后,悄悄观察。
陆泽把人拽出来,“你不必害怕,这里很安全。”陆泽摸摸御的头,轻声安抚她。
御歪着头,眼睛眨了又眨,她似乎又疑惑,又不知如何是好,捧起陆泽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那个哥哥呢?”
御说的那个哥哥是贺效之,贺效之在进城后就独自离开了。
“他有点事。”陆泽带着御走进客栈的房间,这间房视野极好,能看到距离城镇不远的宜山,宜山是岐山周围的山中,唯一与岐山高度相近的山峦,与岐山并称为虞国边境的,护国二山。
为接待晟国皇帝,虞国的皇帝早已抵达边境,如今就住在宜城,贺效之和陆泽虽同为特使,但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侍卫亲军,所以陛下亲临,为保证安保工作,把他叫回去干活了。
陆泽见女孩闷闷不乐,他干脆带着女孩坐在窗边,柔和的风吹过女孩的发丝,女孩像一尊极为美丽的白玉雕塑,只是坐在那里,美得令人沉醉。
但陆泽没有沉醉,安顿好女孩,他便准备离开,可他刚要走,又被女孩拉住。
御一反常态,盯着窗外的山瑟瑟发抖。
“这里很安全。”陆泽顺着窗外看去,什么也看不见。
御抓着陆泽的手,慢慢写,“山上有东西,我看见了,很可怕。”
从这里的窗户看去,窗外的山不过是个虚影,距离此地最少五公里以上。
陆泽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御惊恐的抱在陆泽的腰间,手指哆哆嗦嗦的在陆泽身上划拉,“别走。”
陆泽面露尴尬,抓住御的手,“我不走,你放心,以后不要做这种动作了。”
可御显然听不进去,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神经质盯着远方的山峦不断落泪。
陆泽把手伸到她的面前,她用力写下,“求你,去那座山救人。”
“那里有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陆泽几乎要被气笑了,可御的双眸中尽是哀伤,滚滚热泪砸在他的手上,实在可怜。
陆泽起身,“别哭了,我陪你去。”
御感激的再次抱住他的腰。
山脚下重兵把守,御眨眨眼,带着陆泽走向了一条羊肠小道。
一到山中,她仿佛回到了家般自在,不见一点惧意,在树林间左拐右拐,左躲右闪,一路上竟没被一个官兵发现。
御回头,偷偷向陆泽笑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小得意,让陆泽忍俊不禁,“这些官兵是为了保护贵人的,不是什么坏人。”
御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傲娇的扭头,发出一声气哼。
走了半响,她神情越发严肃,前方的山林之中,大片树木被砍伐,草地愈发荒凉,本应是绿草如茵的夏日,却仿佛如入秋一般,越来越枯黄,越来越毫无生机。
咔嚓咔嚓,陆泽踩碎了一片枯叶,御扭头蹲下身,幼稚的按住陆泽的脚,不让陆泽再前进一步,她的意思很简单,不让陆泽发出一点声音。
陆泽有些苦笑不得,他也发现,眼前的女孩并不简单,刚刚二人一同走入这片枯叶林,御看似步履如常,可没发出一点声音,说明她有极强的灵力庇体,能藏步于林,目视千里。
她带着陆泽来到了一个山包,从这里,能看到在这枯萎的山中,最核心的位置,那是一个祭坛。
“这里是祭坛?”
远处的祭坛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这祭坛里啥也没有啊?”
陆泽有些疑惑,他话音刚落,一队士兵牵着一队囚犯走了进来,士兵命所有囚犯按照八卦阵的位置跪下,接着手提刀落,竟砍掉了所有囚犯的头。
血腥的一幕发生在呼吸之间,让陆泽瞳孔巨缩,身边的女孩惊恐的钻进了陆泽的怀里。
“死囚行刑?”陆泽心中满是狐疑,但仍面色不改,尝试安慰女孩,可女孩的泪滴滚烫的泪滴滚落,很快浸湿他的衣襟。
士兵将死囚的头拎起来,按照固定的阵型摆好后,才姗姗走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头覆恶鬼面具,身披长毛大氅,挥动手中的拂尘,又唱又跳,如同一只怪异的妖兽般在无数血腥环绕下,上演了一出诡异至极的独角戏。
他舞动半天,祭坛毫无变化,这个戴面具的人颓丧的甩下拂尘,停下脚步,一脚将周围的头骨踹开,泄气般骂了句什么,接着他指挥士兵将周围清理干净。
短短须臾时间,祭坛恢复如初。
陆泽却看得胆战心惊,他抚上胸口,他感受到了身体里澎湃的力量被唤醒,好似有灵性一般游走于他的体内,那是沉睡已久的神灵之力。
这场祭祀,并非毫无变化,变化不在祭坛之内,变化在他的体内。
御在陆泽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这些不是死囚,这是在岐山打猎为生的散户。”
御小心的观察着陆泽的脸色,见陆泽不说话,她柔软的手牵着陆泽轻晃。
陆泽如梦初醒,“你认识他们?”
御轻轻摇头,凑上前去慢慢写下,“并非全认识,只见过几个,是在山里见过的。”
陆泽伸手抚过她的发丝,“御,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女孩低着头,眼中盛满了泪水,手指不断的在陆泽手中划着,“求你救救他们,求求你。”
下方的祭坛内,那面具之下的人忽然抬头看向山中,眼神凌厉如利箭。
御浑身剧烈抖动,一丝黑气从她头顶散开,她眼神逐渐涣散,仍执着的抬头看着陆泽,苍白的触目惊心。
这是最歹毒的邪典巫术中的招式,能在千米外,摧毁普通人的神志,甚至直接夺取性命。破解此招式的方式也很简单,将施展邪术之人和中招之人的视线隔离开来。
陆泽踏前一步,将御挡在自己身后。
邪典术法直接作用到他身上,但作为修行之人,陆泽的灵魂强势至极,他几乎毫不闪避的直面那面具祭司,面具祭司受祭坛加持,强大的力量几乎凝结为实体,若是普通修士与他斗法,此时已灵魂破碎而死。
但是他面对的是本书的男主陆泽,因此祭司很快就发现,他不但无法撼动陆泽的灵魂分毫,甚至陆泽想借用他的力量,将他的攻击反弹给他,这是多么强大的天赋和多么坚定的意志,才能在第一次面对灵魂攻击之时,将攻击手段摸透甚至敢反击。
面具祭司内心不由得升起恐惧,他收起攻击,恶狠狠的盯着那山上密林,怒吼:“来人!山中藏了贼人,搜山,将贼人抓来,否则,下一个祭品,就是你们的头!”
陆泽也不好受,这短暂的几秒耗尽了他的心神,见士兵已经向这个方向跑来,他抱起已经昏迷的御,快速下山。
这个祭司显然地位极高,他只说了一句话,竟调动了上千士兵搜山,一队队士兵如游鱼一般进入山中,将整座山围住,进地毯式搜索。
陆泽眼见躲不过,干脆不躲了,他抱着御,正大光明的走了出来。
“找到了!就是他!”
“抓住他!”
士兵将陆泽团团围住,举着武器逼近陆泽。
“你们可知我是谁?”陆泽淡定的看着人群将他围住。
“管你是谁,昭和大人说了,要拿下你的人头做祭品。”
陆泽冷笑了一声,记下了这个名字,他不想纠缠,亮出令牌,“我乃圣上钦点,膺此专使,唯奉皇帝之旨,余令莫从,除皇家宫苑禁域,四海九州任步所之!”
此话一出,所有士兵惊骇至极,跪倒一遍。
陆泽抱着御,向前走一步,再无人敢拦,每走一步,前面的士兵跪着让出路,他一步步走出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