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琰哲望着沙漠中一望无际的黑暗，道：“是他们太天真了，来到这里，还想着毫不费力耗到时间就走呢，他们以为这是哪？”

沙族在黑暗的遮蔽下，对驻扎在这里的人，发动了最为强大的一次偷袭。

这一夜哀鸿遍野，死伤无数，晟国普通士兵，全军覆没。

三位长老虽然有所预料，仍然被打得措手不及，无人指挥的弟子只能各自为战，在战斗之处，就有无数弟子惨遭重伤，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之时，何渡忽然带人出现。

他迅速集结所有弟子，对沙族进行反击的同时，指明了一条唯一能冲出包围的出路，终于死里逃生，带着所有天圣宗弟子，突破沙族的层层包围，逃出生天。

与三位分外狼狈的长老不同，何渡在这一刻展现的冷静强大，令所有弟子心甘情愿的听从他的指令，跟着他完成了一场漂亮的突围。

他们逃入了沙漠腹地。

当第二天破晓，一行人经过一夜逃命，筋疲力竭瘫倒在地上。

程泓满身沙子，他走到何渡面前，一拳打了上去，被琰哲反手接住。

“程长老这是何意？”何渡偏头看他。

程泓咬牙切齿：“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明知道会被偷袭，你居然不告诉我们！”

何渡似乎很疑惑：“我知道什么？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啊，我只是猜测，天圣宗三月一换人，这个规律沙族早就知道，而这个时间，也足够沙族摸清我们底细，在这个时间偷袭，显然是最好的时刻。”

“那你为什么不说！”

何渡冷笑一声：“我说什么，说沙族会偷袭，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吗？事实上我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救你们，不然你们都要死！”

程泓被何渡噎住，冯天握住程泓的手，“算了算了，老程算了！”

冯天用力把程泓带走，几名天圣宗弟子看向程泓的眼神中都待着吧不满，他们尊敬的长老在关键时刻只顾自己逃命，而被长老排挤的特使却救了他们，如今长老竟还向特使发脾气。

冯天深吸一口气，“你想怎样？”

何渡站起身来，冷声道：“我想怎样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若非你们怯懦避战，怎会落得今日局面。”

程泓听到此话，怒火冲天，又一次站了起来，被冯天狠狠压下去：“特使大人，您的计划风险太大，我作为长老，不能带着众弟子与您一同赌命。”

何渡旁边的琰哲彻底忍不住了，她的眼中尽是讥讽和蔑视：“这里是战场，你以为的保命之策实际上是送命之策。”

程泓大怒，怒斥琰哲：“你是哪个长老门下弟子？”

琰哲翻了个白眼，她对着众弟子高声道：“就算你们是长老又怎样，错了就是错了，我们是弟子，更应该辨明是非黑白，不能因为你是长老就只听你的话，拜拜送命！”

此言顿时引起无数弟子共鸣，人群中传来一阵附和声。

琰哲挑衅的看着程泓，程泓气的扬起手就要打琰哲，从未有弟子敢如此顶撞长老！

琰哲不退半步，瞪着程泓：“有本事你打！若我没记错，孙长胜是你的弟子吧！孙长胜偷.窥猥.亵女弟子，被抓到后还敢给女弟子造黄谣，后背叛宗门，难怪此人如此道德败坏，原来是有你这样的长老。”

程泓气的想吐血，“你血口喷人！”

琰哲冷哼一声：“我哪点说的不对，是孙长胜不是你的弟子，还是孙长胜没干过那些腌臜事！”

程泓面色铁青，众弟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何渡轻声嗤笑，还是冯天站出来打圆场：“程泓长老早已将孙长胜逐出师门，我们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离开沙漠的办法！”

琰哲不依不饶：“想离开啊？你们有办法吗？一群温室里的花朵，想离开还不是得靠，特使大人——”

这声特使大人被琰哲拉长了音，何渡耳朵发红，僵硬的站在琰哲身边。

冯天面露尴尬，天圣宗的长老们，大多数都是从小就在山门中修炼，即便是成为了长老，需要带队执行任务，也都是得过且过的心态，对他们来说，执行任务是镀金的一种手段，有几位长老真正面对过强敌。

冯天拿出自己的长老令，奉给何渡：“如今陷入绝境，我深知自身过错，特使大人，若您愿带我们走出此地，我手下的弟子，将全部听从您的命令，还望特使大人接受。”

冯天将手中令牌交由何渡之手，在天圣宗，这意味着改旗还主，将令牌交出，不意味着交出自己的权力，而是交出自身的身份，天圣宗有三位圣女，每位圣女统管部分长老，长老再教习弟子，这是天圣宗基本的组织架构。

冯天原本是生前的琰哲手下长老之一，琰哲死后，他暂时被划归为琰御管理，而今，他将长老令牌交给何渡，意味着他主动选择将身家性命交由何渡，何渡要他死，他决不能活，否则他将被判为背叛，受到天圣宗的追杀。

这是天圣宗长老和圣女的特殊羁绊，长老有一次自我选择的机会，一旦用掉，彻底绑死。

程泓大吃一惊：“冯天你疯了吗？他只是个特使！你把令牌交他？”

冯天向何渡跪下，“冯天手下84名弟子听从特使大人命令。”

冯天现在所说的弟子，包含了没来执行任务，留守天圣宗的弟子。

冯天的话音刚落，长老令牌上出现一道划痕，那代表着认主。

何渡接过令牌，“好，我保证带你们离开。”

何渡是向着冯天说的，至于程泓和另一位眼睛长在脑门上的长老，不在他的范畴。

另一位长老始终沉默，可所有人都盯着他，尤其是何渡旁边那个不知名弟子，不知为何，她的眼神让他感受到强大的威压，迫于压力，他还是走了过来。

他单膝向何渡跪下，道：“特使大人，我名为赵越元，隶属琰依依圣女，若您能带我们走出此绝境，我愿将令牌奉上。”

“你的就不用了，我要你的表态就够了。”

压力移向程泓，程泓脸涨得通红，程泓憋出一句话：“孙长胜是不是你杀的。”

何渡毫不隐瞒：“是我杀的，怎么，你要报仇？”

程泓重重吐出一口气，“孙长胜确实是我名下的弟子，他虽武功高强，但品德败坏，我不是非不分之人，你杀了他，他罪有应得。”

程泓又道：“但你能杀了他，你的确很强，我保证，接下来，我会绝对听从你的命令，若能再次回到天圣宗，我会向琰御圣女表明，将长老令牌交由于你。”

何渡收下令牌，回头看向琰哲，她已经走到了远离人群的边缘。

何渡赶忙让众人原地休息，他追了上去。

琰哲踢着脚下的沙子玩，听到身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又似乎带着点赌气：“你看，收服几个长老，就是这么简单！”

何渡伸出手，想摸摸琰哲的头发，却又在马上触碰之时，放下手，“如果你表明身份，甚至不用这么麻烦，所有人都会听你的，你才是领导者。”

琰哲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道：“得了吧，根本没人听我的，看起来圣女威严极盛，没了天圣宗，我什么都不是。”

眼前的少女和他在天圣宗见到的那一个不一样，那时的琰哲，一言一行皆不容置疑，可这时的琰哲，让何渡觉得很可爱，像是耍脾气的孩子。

琰哲撇了何渡一眼，嫌弃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别以为我是在自怨自艾，我是在说一个事实，在这命都不一定能保住的时刻，天圣宗的威压无限减小，这时候我若把圣女身份亮出来，他们不但不听我的，甚至可能直接造反。”

何渡重重点点头：“我知道！”

琰哲抬起下巴：“你知道什么啊，我隐藏身份的原因是，若想深入沙漠全歼沙族，就必然会遭遇此种情况，而这种情况下，必须所有人团结一心，才可能活着完成任务，我若一开始就以圣女身份带队，那前期所有人都听我的，我再冒着极大风险带着所有人进入沙漠腹地，一旦遇到此种情况，离心离德是必然的，所以不如一开始我就不出面！”

眼前的少女撅着嘴，气呼呼，何渡想摸摸琰哲的头，抱抱她。

他恭敬的向琰哲作揖道：“嗯嗯，圣女大人英明，思虑深远。”

琰哲被他逗笑了，她又很快收敛笑意：“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是女性，女性领导者容错率极低。”

琰哲认真的歪头看着何渡，“你明白吗？”

这是的琰哲眼中露出的悲伤，是真正的悲伤。

何渡忽然想起原著小说中，琰御的结局：在小说的末尾，当天圣宗宗主死亡之后，仅剩的圣女琰御也被逼到了绝境，带着她的十八位长老，琰御在所有人都在追杀他们的情况下，用绝对的冷静带着这些人冲出了包围，甚至找到了一块无人踏足的小岛，准备东山再起，正当琰御以为，他们可以带着天圣宗最后的余光重新振作之时，十八位死里逃生的长老，非但没有感谢琰御，反而集体叛变。

“要不是当年宗主的威压，谁愿意听从三个女人的调遣！”

“宗主已死，你这个圣女还是个屁啊！”

“女人领导的地方，规矩又多又不自由，我们以前没得选，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走！”

“你还太年轻了，女人终究要嫁人，到时候我们还得解散。不如现在就走。”

即使琰御足够强大，即使琰御足智多谋，她仍然收服不了这些人，十八位长老，全部投靠了陆泽。

就像现在，三位长老背叛圣女心安理得，他们更愿意让何渡成为他们的领袖。

何渡郑重的向琰哲跪下，他曾经幻想过，他的第一次单膝下跪，一定是给他最爱的女孩求婚，可在这个场景，在这个风沙肆虐，如末日般的沙漠，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中的悲伤，何渡愿意将一切交给她，献上忠诚。

何渡跪在琰哲的面前，手中没有戒指，只有一把利刃和三块长老的牌子，他嫌弃的把牌子丢掉一遍，将匕首奉上，眼神坚定地看向琰哲，道：“琰哲，我永远忠诚于你，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那将我的那份补给你，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恶，请你放手去改变，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之前的琰哲，从来不相信眼前的男人说的任何一句话，可这一刻，在这里，她松动了，这些话对她来说，太诱人了。

琰哲轻声道：“不要骗我，骗我，我会杀了你。”

何渡捡起地上的三块长老牌，拉着琰哲回到人群中央，把三块牌子扔回给他们，大声道：“我不需要你们的令牌，我不是你们天圣宗的人，但是我是琰依依的人。”他看向琰哲，又道：“若是我带着你们活着出来，我要你们，全部归顺于琰依依，一旦有反心，我会亲自拿走今天我给你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