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明月高悬的寻常夜晚。吉田松阳合上手中的书册，心里已勾勒出私塾课程的轮廓。他来到这个村子时间不长，却已决心在此开办一间学堂。

他静静地想着，自己的理想与信念终将得以传播——这不正是他生命存在过的明证吗？

晚饭后，他照例出门散步，也顺便留意是否有适龄的孩童可以招收。

村中小路上，行人已寥寥无几。这里的居民恪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传统。偶尔遇见一人，也只是客气地点头致意，随即匆匆别过。

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骤然划破了夜的寂静。吉田松阳停下脚步，静立原地，等待着声音靠近。路上的行人也仿佛心有灵犀，纷纷驻足。

蹄声终于临近并缓了下来。吉田松阳站在树影下凝望，刹那间竟失了神……

皎洁的月光下，一位身着碧绿衣裙的少女端坐马上，夜风轻拂，撩动她轻柔的披帛。发间斜簪着一朵硕大罕见的白牡丹，衬得那姣美容颜莹润生辉，恍若月宫仙子降临凡尘……

村民们无不屏息凝望，看得痴了。有人失声低语：“难道是辉月姬现世了？”

这阵骚动惊扰了马上的少女。她惶惑不安地环顾四周，秀眉微蹙，一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惧……

越来越多的村民走出家门，对着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少女不堪这灼人的目光，轻拉缰绳，调转马头悄然离去。

她虽只是惊鸿一瞥，却在众人心中烙下了惊艳至极的印象，也悄然引燃了暗处恶徒的邪念……

吉田松阳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敏锐地察觉到几个鬼祟身影尾随其后——他认得那是村里整日游手好闲、滋扰妇女的无赖。

不及多想，吉田松阳便悄然跟了上去。他迅速解决了那几个无赖，随后循着少女的踪迹来到神社……

少女似乎心绪不宁。她下了马，走到神社高处的石阶坐下。带着满心愁绪摘下鬓边的牡丹花，竟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许是那花滋味太过苦涩，她眉头紧锁，抿着嘴唇……

“呜呜……”压抑的啜泣声轻轻响起，惊得吉田松阳心头猛地一颤！

她哭了？！

是花太难吃了吗？为何不去取用神社里供奉的食物呢？

待他回过神，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行至少女面前。“あの……”（那个……）

少女像受惊的小鹿般蓦然抬头，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警惕地望向他。

——让他忍不住想上前为她擦去眼泪…

这念头瞬间掠过吉田松阳心头，又被他迅速压下——自己的行为实在唐突，无论是尾随，还是此刻这莫名的冲动！

他连忙向少女露出温和安抚的笑容：“夜深了，独自在外很危险。姑娘是从家里出来的吗？还是早些回去吧……”

少女眼中只有茫然和警惕。

吉田松阳暗想：莫非她听不见？

于是，他轻轻指了指她手中的花，又指向神像下摆放的供品。本意是告诉她可以吃那些食物。

不料少女似乎会错了意，将那朵白牡丹递了过来……

吉田松阳看着她湿润的眼眸——是要分给他吃吗？他迟疑地摘下一瓣花瓣放入口中。顷刻间，浓烈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确实难以下咽……

少女忽然破涕为笑，笑声如清泉滴落玉石般清脆悦耳。

她收回手，仰起皎月般的面庞，继续掰着花瓣小口吃着。月辉静静流淌在她身上，交织出清冷与明艳的光华。

吉田松阳看着她微微出神，少女已丢掉花梗，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回过神他有些狼狈地别开脸，为自己刚才的注视感到羞愧……

少女轻盈地跳下石阶，像只灵动的蝴蝶般越过他身旁。擦肩而过的瞬间，飘来一缕幽香……

她是要回家了吗？

只见她轻抚马儿的鬃毛，口中说着他全然不懂的语言。吉田松阳忽然明白——她刚才并非听不见，而是听不懂……

心绪陡然变得复杂——难道……她是天人？

少女倏然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牵起马，转身决然离去。

这……是被讨厌了吗？

然而想起方才那几个无赖，吉田松阳再次悄悄跟了上去。

走出不远，少女突然停住脚步，目光如电，精准地投向他的藏身之处。她面若寒霜，用陌生的语言厉声说着什么，最后猛地一挥手中那把大约是剑的武器——上面还缀着一个精巧的粉色金鱼香囊和白色的流苏穗子……

真是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可爱……

吉田松阳心知她定是又惊又怕，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分明写满了惶惑。他不由温声道：“抱歉！我绝无恶意。”

想起语言不通，又指向神社方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再跟随，随即转身，大步朝神社相反的方向离去。

走到足够远、确信能让少女安心的距离，吉田松阳才停下脚步。他抬头望向夜空，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清冷的光辉静静笼罩着沉睡的大地……

夜凉如水的四月，他忽然起了想养牡丹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