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合眼假寐一会,便听秦灼打开车帘,关切道:“娘娘今日吃的酒多,臣知道有一家清酿,解酒暖胃最好,一会吩咐人送到府上。”
长乐的确有些头痛,也懒得言语,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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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道生下值已到中夜,刚回房换了衣裳,梅道然便寻他去吃酒。阮道生本要推脱,梅道然便笑道:“师父从门外等着呢。”
阮道生本不信,叫他拉着出去,曹青檀果然站在阶下,只是脸还板着,骂道:“磨蹭什么,跟个大姑娘出绣楼似的,还要我背你下来?”
梅道然在旁揶揄道:“何须劳动师父,这活儿我来。”
这么一阵说笑,气氛也松动了。但凡有梅道然在,就没有能死沉到底的时候。夜里冷得紧,梅道然和曹青檀各披了大衣裳,独阮道生不再多穿。曹青檀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冬至的坊市时辰有宽限,如今仍有铺子开着。三人从酒坊前勒马,二娘子已在栏杆边等着,笑道:“就知道你们爷仨要来。”
梅道然抱拳上前,“叨扰,叨扰。”
猴儿酿滚烫辛辣,一下肚便驱了遍体寒意。曹青檀本要提壶给自己倒酒,见阮道生那碗吃了一半,也顺手给他满了,边说:“到底快至年关,再忙一段就能轻省些。现在两桩案子都还没结,人犯说不准就在京中,都别松神。”
梅道然正端起酒碗,闻言手腕一顿,说:“结了一桩。”
他拾起一边的褡裢,从里头掏出份公文递给曹青檀,“还是七宝楼监造小秦淮遇刺一案。上午京兆府刚下了函文,要我们去做帮手。天还没黑,结案书就下来了。”
阮道生问:“凶犯捉到了?”
梅道然碰了下他的酒碗,“没有凶犯。”
曹青檀将文书看完,神色依旧平静,抬手递给阮道生。阮道生瞧了没几行便皱起眉头。
酒醉病发而亡。
他沉默片刻后问:“不是有凶器?”
“什么凶器?你瞧见了?”曹青檀反问他,“京兆尹接手之前,上楼查验的只有范将军和几个兄弟,他们都没说话,你多什么嘴?”
“好好的怎么又急眼呢。”梅道然忙打圆场,“道生也不是想追究什么,就问问。”
曹青檀颇不顺气,阮道生也不犟,自己往下看公文。
底下是监造生平,他目光在籍贯处略作停顿,又继续读下去。
“师父说你,你就听。上头说他病死就是病死,没兵器就是没兵器。”梅道然出言解围,对阮道生说,“监造乃朝廷命官,这事不是小事,要结案肯定是陛下首肯。”
言尽于此。
阮道生点点头,将案卷交回去,“我省得。”
梅道然看看他俩脸色,忽然笑着举碗:“年前我就陪师父吃这一顿酒了,以后就多麻烦道生。”
曹青檀看向他,他便叹了口气:“并州韩天理逃逸尚且下落不明,我只怕这一段分身乏术,耽误师父的酒虫。”
曹青檀沉吟片刻,“听说永王今早入宫觐见受了陛下申斥,是因为这件事?”
梅道然说:“多少有些缘故。并州是永王的封地,元和年并州抵御齐国入侵是殿下的功劳;那现在并州出了乱子,怎么也不能独善其身。”
“功劳。”曹青檀淡淡一哂,又问,“你那边呢?”
梅道然笑道:“师父不必担心,永王还要用我,必得保我。”
他这话听来有些托大。曹青檀脸上难得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良久方道:“永王那边,你不要走得太近。并州的事,能推则推,最好也不要插手。”
梅道然看了他一会,答应一声,“哎。”
阮道生也不多问,真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了。
***
夜沉如水,霜浓似雪。
三人吃罢酒后分道扬镳,曹青檀回家,梅道然也回京中营房,阮道生仍留值公主府。
此时已至中夜,园中月色昏昏。阮道生走了几步,身形突然一顿。
有人。
他微微调整姿势,浑身绷紧,缓步迈过去。
园门边倚着个白衣人,月亮映着好容色,浑身酒气淡淡。察觉他来,也站直身子,扶门转过脸来。
两人正打了个照面。
那人瞧见他怔了怔,却也不躲,轻轻抬了唇角,柔声说:“冬至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