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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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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太过大胆突兀,卿如意错开视线,心间却莫名泛出一圈涟漪。

辞缘淡淡看向座上致远,垂眸敛去心中杀意,福下身子:“问老爷小姐安,小姐的簪子,奴送来了。”

卿德甫眉头都皱出了一个川字,碍于致远面子,僵硬着嗓子:“行了,一只簪子而已,呈上来吧,捡到了待会自去领赏。”

他铁青着张脸,看着辞缘低眉顺目上前,凑近自家闺女。

卿如意拢了拢背后青丝,略微局促伸手。银簪子在眼前闪烁微光,明明尚有一段距离,她却感受到滚烫的目光。

卿如意不禁抬起眼皮,但见他鸦羽般的睫毛温顺垂下,分明是她的错觉。

他温暖指尖轻触,同银簪子的冰凉感一同映入皮肤深处,她瑟缩了一瞬,若有若无的哼笑传入耳中,如玉石相碰,春风低吟。

“辞缘……”她蓦地耳根子发烫,鬼使神差,低低唤了声他名字。

“致远,你方才不是要问这伶人话吗?”卿德甫陡一打破这片隐隐暧昧的氛围,他神色犀利,恨不得将辞缘千刀万剐。

致远握紧了茶杯,含着端方的笑:“伶人当是晓得词赋与清工①,我正好喜欢铁线莲多年,不如就这花当场唱一首。”

卿如意将头发盘好,闻言手上簪子就是一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转。

辞缘黑漆漆眸子一凝,外头大门适时被叩响。

“老爷,花月阁送花的人……死了。”寻人的终于回来了,嗓音沙哑,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是一愣。

“怎么可能?”卿如意咬牙,“除非是他们心虚,想杀人灭口。”

“老爷,这尸体暴毙,半夜动静却闹得忒大,又因为这场火,现下花月阁的人聚街闹事,老爷还是快来一趟吧。”

卿德甫脸色沉了下去,当下也无心招待客人,冲致远道了声抱歉,开门离去。

那粗哑的声音在门外渐远:“老爷请随奴来。”

卿如意也离了坐席,事发突然,她寻思着除了知州府,她也没得罪过何人啊。

“是卿府招待不周,叔父,恕如意也得告辞。”

致远颔首,她走至门前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深深看了眼辞缘:“你别跟出来,外头闹事,待在府上哪儿也不要去。替我招待一下叔父也是好的。”

辞缘好看的凤眼弯成两道弯月,乖巧应声:“好。”

他笑容好看得紧,好似含苞许久,终于等到时日绽开的白花儿。

卿如意跳开视线,跨过了门槛。

天边刺目火光也消弭了下去,只余黑烟残留于远方。

烧焦的烟味飘入室内,却也点燃了方寸之地内的硝烟。

辞缘站于厅堂阶梯之下,他似笑非笑看着座上人,了无下位者之势:“此次任务没有如期完成,致远,你该如何交代?”

致远心中恼火,分明是眼前人将计划打乱,现却问自己如何同齐将军交代。

然那位年轻的皇子凤眼弯弯,如无形的利刃直逼他面门,迫使他即刻回答,然颇有微词:“殿下明知铁线莲暗语,却临时放了暗桩鸽子。

“今夜分明是最好的逃跑时机,殿下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反倒是我这个做臣子的眼拙不明了。”

“你这是质疑我?”辞缘笑了,凉如腊月里冰封的寒潭,“我都尚未同你好好算账呢。”

致远瞳孔猛缩,背后汗毛倒竖,茶杯中的水都凉透了。

他立刻颤着胡须说出补救措施:“殿下,臣知错所以才想了个弥补的法子——替换府上下人,支走了他们父女二人,只要殿下同臣一道回天佑国……”

“你猜我为什么会来厅堂?”辞缘猛然打断了他的话,嘴角依然含着温柔的笑,无厘头的话让致远僵住了身形。

他缓步拾级而上,一双凤眼死死锁定端坐之人:“一意孤行,擅作主张,目无尊卑,口出佞言。我且问你——到底谁为君,谁为臣?”

男人终于迟钝地开悟眼下场景,滑下座位,浑身抖若筛糠跪于地上,试图狡辩:“殿下息怒!臣一直尊您为王,殿下所言,臣未曾有之啊!”

辞缘睥睨地上男人,他笑容昳丽,淡化眉眼戾气,然这双凤眼燃烧着食人的火:“反倒要我同你明示?

“我临时改变计划,你这个做臣子的无权质疑,这是其一。

“其二,我有允许你动卿家小姐吗?”他怀中隐隐伴有清脆铜铃声,有如摄魂夺魄的地府之音,“罔顾君臣之法,该当何罪?”

致远匍匐于地上,矢口否认:“冤枉啊,臣何曾不知礼度?殿下所言分明都是暗桩所为,臣……”

“你哪来的胆子推诿罪责?”辞缘笑眯眯问出口,蹲下身子,扼制男人下颚,“本宫说你伤了她,那你就得认,君臣的道理,你上一秒不是口口声声应得很好吗?”

致远额角青筋暴突,他掐住少年手背,那力道却逐渐收紧,隐约听得见骨头错位声响,痛得他面孔扭曲。

辞缘声音温柔,眼神却如淬了毒般:“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好,逃跑,我不需要,如意,你动不得。”

致远拼命点头,口中嗬嗬声不断,辞缘抬眼望向厅堂门外,透过封闭的大门,仿佛能看见少女翩跹远去的背影。

奇异的期待感再度生长,辞缘蓦地松开手,好整以暇地回到阶下,长睫扑簌,了无嗜杀之意,声音很轻很轻——

“我不回去,你自去同齐隋对接。

“她叫我乖乖等着,我自然要扮演一个乖徒弟。”

致远按住下颌,骨头都要碎裂般刺痛,听闻此言,惊惧抬头,但见那貌若好女的少年含着甜甜的笑,眸中流光,天真纯粹:“毕竟,我可不能让她失望啊。”

*

小厮领着卿德甫到了案发现场,那尸身脖颈上划开血淋淋大口,身下一滩鲜红。

“如何我们赵六送个花,连银钱都没拿到,还死在了回来的路上?”

为首之人年岁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对襟短衫,气势汹汹,引发一堆人跟着嚷嚷,周围灯火也接连亮起。

卿德甫临危不乱:“府上走水,想来是府上下人一时疏忽,至于赵六之死,确实与我府无关。”

谁知那花月阁的人不依不挠:“赵六平常最为老实本分,又没有什么仇家,身上也无银两,只是送了趟铁线莲,如何就找来杀身之祸!”

卿如意急匆匆赶来,撞上的便是这样一副泼皮无赖般的场景。

说完,那人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卿如意恼了,放在现代,这不就是大马路碰瓷吗?

“我倒是好奇,我们卿府有何理由来害一个普通仆役。”她推开人群,大声质问,那人悄然瞟了眼少女,神色微变,继续声泪俱下——

“这黑衣人夜袭相府,甚至引发大火逃路,奴和几个随同瞧得清清楚楚!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们得罪了什么人,牵连了送花的赵六。”

卿如意陷入沉思,一时未答。黑衣人一事,既是他们都已知晓,反而更能敲定花月阁同黑衣人脱不了干系。

这一句话无异于石头击打水面,登时人群炸开了锅。

人人皆道,卿宰相是最体恤民众的清官,怎么会闹出条人命?

甚至又有人小声嚼舌根,道他们做官的最擅长表面功夫,外表光鲜亮丽,内里肮脏龌龊得很。

看热闹的,同情可怜的都有,卿德甫胡子都快气到天上了,也不管什么温良恭俭让了,脾气说来就来,卿如意一把拉住即将大发雷霆的父亲:“好,我先问你,你是何时来的此地?”

“奴才来没多久,因着赵六久久未归,谁知见到这骇人一幕。”

卿如意冷笑:“才来却看见了我府上贼人,又说是因着那贼子才起的火,可分明火灭了多时,歹人也早无踪迹,你这时间完全对不上。”

“撒谎也不事先打个腹稿。”她环视周遭,掷地有声,“即刻去报官,愣着做什么?”

夜风带着春的湿冷,这下所有看客也都清醒了,其中几个依言照做。

卿德甫也平息所有怒火,讶异于闺女头一遭的沉稳,卿如意回首看向父亲,语气镇定——

“阿爹,我先回府上一趟,阿爹留在这。已是深夜,衙门仵作定然睡下了,唯有阿爹出面,此事今晚才能解决,必须今晚解决,切不能让黑衣人逃了。”

卿德甫欣慰点头:“正合我意。”

卿如意一路几近于跑,方才那花月阁的人倒是提醒了自己,起火突然,原因不明,偏生黑衣人也恰巧出现,巧合如斯,定然有诡。

她拉住铜环打开大门,丫鬟碧桃一个飞扑,泪眼涟涟:“小姐!你终于来了!府上死人了!”

卿如意脑中嗡地巨响,她回想辞缘那甜甜的笑,一把扣住碧桃肩胛:“谁死了?说清楚!”

“就是顺应老爷指示,查明府上出入明细的龚三。”

卿如意揪紧的心陡然一空,血液都好似恢复了流动。

她松了口气,迅速向逢霖墅方向走去:“死了多久?”

“血尚未凝固,凶手无从得知。”

“此次纵火原因为何?”

“这饭堂木柴火星未消,机缘巧合下竟是走水了,这家班戏房又离得太近,连着一片都陷入火海。”

很合理,又万般不在理。

这空气潮润得都能掐出水来,如何会烧得这般夸张?

“奴婢听说,最后一个离开饭堂的人,是……”碧桃存留泪痕,小心看了眼卿如意脸色,“是辞缘。”

翘头绣鞋停在原地,卿如意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她二话不说,扭头调转方向,碧桃紧跟其后,却被她叫停。

“我自去厅堂,你速去案发现场,守着别让他人靠近。”

卿如意握紧了拳头,耳畔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心跳,大脑都好似缺血了般,眼前发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回想他种种行迹,一切都好似别有用心。

他为什么要她的铁线莲?又为何会在三更半夜着火之际,却冒然现身于竹林?卿如意一颗心都如坠深渊。

不,她的小白花,怎么可能是那种歹人呢?

他素来听话、乖巧、懂事——不,他真的如表面上的这般温顺吗?曾几何时,她也不是没有多想过……

她站定脚步,厅堂格扇门倒映她漆黑身影,手指都在颤抖。

门没锁,她轻轻一推便开了,月色打入室内,那漂亮的少年正守在阶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方向。

看到来人,他扬起嘴角,泪痣点得他笑靥如花,纯良又无害:“师傅,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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