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杨伫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只苍蝇:“难不成真的两边都没问题?将军,这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他们方才已经见过了崔珩,对方直言与下毒之事无关,轻眉和榴玉那边拾五也已经去打探过了,并未发现什么问题,这么一番下来,岂不就是两边都清清白白。但这显然不太可能。
在场的几人都没说话,认真思索着其中的关窍。
一片安静中,魏平昭忽然开口:“也许还有其他人。”
崔珩,轻眉、榴玉都没有说谎,而是还有第三方在暗中搞鬼。
杨伫和拾五对视一眼,表示认同:“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真还有其他人,那这人此举不就是摆明了想要我们和崔珩鹬蚌相争,然后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吗?”拾五冷哼。
魏平昭没有说话,若事实当真如此,那便的确如崔珩今日所说了。
背后之人就是要让他们彼此猜忌,两败俱伤。
用心何其险恶。
“此事先不要声张。”半晌,魏平昭站起身,叮嘱,“待查清了幕后之人的身份,再做打算。”
魏平昭很清楚,敢利用到崔珩头上,这人的身份大概率也不会低于他,而对方之所以会这么做,最直接的目的想来便是祸水东引。
对方想要他把崔珩、乃至整个崔氏都视为仇敌。
当初来洛阳前,老州牧便说过,相较幕后之人,魏平昭在明,而他们在暗,幕后之人必定会有所动作。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不过,正因为这样,若这次能找到真正的下毒之人,那当年魏家灭门一案的幕后真凶,想必也就能水落石出了。
—
等江淮月终于醒过来,郁峥嵘把热好的药端给她。阿鸣就坐在一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人,唇瓣微微抿紧。
等江淮月皱着眉头喝完,郁峥嵘才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她有意放轻了声音,江淮月把碗还给她,笑着摇头:“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她看着郁峥嵘的背影,忍不住问:“郁大人,是魏将军托你在这照顾我吗?”
“是。”郁峥嵘随口应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昏睡的时候,将军已经去见了崔少师。”
“崔少师?”江淮月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顿时有些着急,“那他现在回来了吗?”
她今日被人下毒,又恰好出门见过崔珩,对方于情于理自然都是难逃嫌疑。
但江淮月并不认为会是他,一来崔珩既然已经跟她说了那些话,就没必要再暗中动手,二来……就算崔珩真的想杀她,也不该这么明显,在明知会引人怀疑的情况下还直接动手,这想想就不会是崔珩的风格。
郁峥嵘摇头:“我不清楚,我方才一直在房中。”
江淮月双眉紧蹙,手指不自觉抓紧被褥。
郁峥嵘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以为她是难受或是不悦,略一沉吟,唤道:“淮月姑娘。”
江淮月抬头。
郁峥嵘说:“将军,很在意你。”
江淮月又是一愣。
郁峥嵘实在不擅长说这些,眼神不自觉闪了闪,语气有些僵硬:“你中毒昏睡后,为了查清下毒之人的身份,将军便带着杨副将去了少师府……轻眉姑娘那边,也让拾五去打探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江淮月默了默。
大概也明白过来她是有意宽慰自己,心领了她的好意,却并没真的放在心上:“郁大人,今日麻烦你了,谢谢。”
“但下毒的事情或许真的与崔少师无关。”江淮月紧紧皱着眉,欲言又止,好半晌,终于将目光定在了旁边的阿鸣身上。
“阿鸣。”江淮月道,“你去帮我看看魏将军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马上来告诉我。”
小姑娘虽不知道原因,但还是果断点头,刚要站起来,门外高大的人影便走了进来。
“不必了。”魏平昭嗓音冷淡,面色更淡,“找我何事?”
江淮月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竟一时无言。
阿鸣见状,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郁峥嵘重新搬了把椅子放在床榻边。
魏平昭在江淮月面前坐下,掀眼看她。
床上的人斟酌了一下用句,认真道:“魏将军,我是想说,今日我中毒之事,不会是崔少师所为。”
所以你千万不要去找别人的麻烦。
魏平昭静静看了她半晌,直看到江淮月开始有些不自在,方才转开眼,却是道:“你们先出去吧。”
被点到的郁峥嵘看了眼两人,没说什么,上前拉着一边的阿鸣就要离开。
阿鸣本不太想走,但郁峥嵘力气实在太大,她挣不动,就只好被拉走了。
等人都离开,魏平昭终于嗤笑出声:“你倒是相信他。”
这个他指的是崔珩,江淮月登时不悦皱眉:“不是相信他……”
是崔少师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更是不想魏平昭因为这个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因为什么?”对方冷眼发问。
江淮月哑声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是把自己方才的想法与他说了一遍。
对方听完,面色似乎好了一些,但嘴上仍旧是冷哼:“算你聪明。”
江淮月这就不服气了:“我本来就聪明。”
魏平昭意外地挑眉,唇角似乎隐有笑意,但也只是一瞬,抬起头后便又是那副冷漠姿态,让江淮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等她多想,面前的人已经站起身,魏平昭长腿一迈,直接坐在了床榻边,江淮月刚要开口,就被他按住了手腕,然后翻转过去。
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她腕处,江淮月抬头,只看见魏平昭垂下的眼睫,还是同儿时一样,并不卷翘的那种。
“放心吧,崔珩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在炸开的碳火声中,少年轻声开口。
“……什么意思?”江淮月面色一肃。
他能这么说,必然是已经有了把握。
魏平昭面色不变:“他没辜负坊间的那些赞誉,的确算是个君子。”
“他要查金乌一事,而我要查徐州的旧案,这两件事背后又恰好有所关联——”
“所以你们要合作?”江淮月脱口而出,不可置信。
魏平昭收回手,哼笑:“聪明。”
江淮月还有些没回过神,崔珩是什么人啊,若真的能搭上这股东风,那可真是事半功倍了,想想就让人觉得高兴。
消化完这个消息,江淮月瞥见坐在桌边喝水的人,终于想起来问:“对了,你何时学会诊脉的?”
魏平昭动作微顿,执杯的手似乎紧了紧,随口道:“很久了。”
很久?
那是多久……
江淮月不知为何心口忽然有些酸酸胀胀的感觉。
“魏平昭,我……”她刚要说话,门外就突然传来叩门声,江淮月当即闭上了嘴。
郁峥嵘推门进来:“将军,承恩伯府的五小姐来了,说是要见你。”
说罢面露难色:“但她并未乘本府的马车,也未有拜帖。”
没坐承恩伯府的马车,也没带拜帖,那便是私下相见了。
郁峥嵘看了眼床榻上的江淮月,道:“眼下怕是不便。”
江淮月望向魏平昭,没说话。
后者眉心透出不耐,道:“不见,把人送出去。”
话音方落,江淮月立马开口:“等等——”
房内的两人目光顿时都落在她脸上。
江淮月抿了抿唇,同魏平昭道:“她应该没有恶意,你还记得,我之前与陆五姑娘说过话,她不知为何似乎对与你结亲一事有很大的兴致,这次借口过来,想必也是与此事有关,你不如见一见。”
“见一见?”魏平昭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气氛有些微妙,郁峥嵘顿了一下,面无表情道:“我先去把人请到偏厅。”
没人回应,她也不追问,自顾自转身离开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魏平昭终于冷笑出声:“她有兴致,我便要去见她?”
江淮月耐着性子分析:“不是要你迁就谁,是你现在既然已经入了朝堂、有了官职,以后想跟你结儿女亲家的人就肯定不会少,与其日后出现一个你不能拒绝的人,还不如先自己看看呢?”
说完又补充:“何况陆五姑娘挺好的。”
见魏平昭神情不对,她连忙又道:“自然,陆五姑娘这般主动,若你真的没有这个心思,拒绝她也总要寻个理由,既是这样,何不先了解一下她到底为何对你这么感兴趣?”
“这样也好对症下药呀。”
江淮月自认足够善解人意,却发现魏平昭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你还真是为我考虑。”
江淮月:……
“你错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早便说过,我与陆五姑娘有过接触,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突然爱慕上一个陌生人,她对你穷追不舍,自然有她的理由,还是那句话,你总该问一问,否则她为了自己的目的,会做出什么都未可知。”
魏平昭看着她,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半晌,终于沉声问:“你是真打算要牵扯进这些事了吗?”
江淮月沉默下来,过了好半天,别开眼道:“不是我要牵扯,是我的身份注定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江家的事没有敛财那么简单,金乌乃是皇帝的象征,任何人都不能够染指,崔珩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倘若真的是谋逆之罪,即便搭上性命,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人我会去见。”冷不防,魏平昭突然开口。
江淮月抬眼看他,唇瓣微抿,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方皱了下眉,站起身,本要直接离开,却还是回头道:“你在这好好休息。”
又道:“别到处乱跑。”
江淮月与他对视,怔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