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拔,恰才触碰到那层冰晶,便如被毒蛇咬了一般,猛然抽回手。
这么多刀刃,这是得多痛。
“姐姐……”小雨哽咽不能语,她握着天素的手腕,想要试探出一丝脉搏,可惜,并没有。
她跪在地上,扑在天素肩头低泣。
潇潇白雪如絮,埋没躺在雪地里的引云剑。只露出丁点裹满黑血的剑柄,上镌刻着浅浅的龙入云的纹饰。
城中的大火已熄灭,烟霭亦被狂风吹散。
李承琪誓要杀李珺珵,疯狂的李珺珵将李承琪砍成重伤,若不是杀退破军的藤原带着李承琪逃得快,李承琪必然死在李珺珵剑下。
邓巽见李珺珵杀得如疯如魔,谁也挡不住,心头惊骇万分。陈敬之从后方抢了他的粮草,他气急败坏。眼看与柳文暄大战的陈晋已现败势,他忙忙带领残兵剩将惶惶逃窜。
疯魔的李珺珵冲过雪幕,他眼睛流血,所见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几个将士要去扶冲过来的李珺珵,李珺珵推开他们,一步一踉跄,奔过乱石堆,奔过血泊,朦胧瞧见小雨趴在天素肩头哭泣。他忽而身体一顿,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走过来,单膝跪地,推开小雨,将天素揽过来。
天素的身体上都是刀刃,一块一块的。李珺珵手上的血顺着刀刃,滑入天素被冰雪凝住的伤口,与伤口处的冰晶相遇,沁入天素的身体。
她的身体冰凉,她的气息断绝。脉搏停止,没了心跳,血也流干了……
他在她额头落了一吻,才扒开雪和冰晶,将一片片刀刃从天素身上取下来。
坐在轮椅上的陈敬之静静看着,眼泪一滴滴落下,他袖中的手握成拳头,指甲将手掌掐得流血。
浑身是血的大灰狼仰天一嚎,陈敬之向青林和照南道:“文暄呢?”
众人才意识到方才还见着文暄与陈晋厮杀,此时却没了人影。
小雨擦了眼泪,给灵珠喂了一粒护心丹,道:“我带着灰狼去找找看。”
小雨起身,最后的十多只灰狼在天素周围绕成一个圈,一个都没有起来的意思。
它们的主人死了,它们都知道。
天素的身体已经冻硬,了无生机。李珺珵将她身上所有的刀刃都取下来,脱下外衫盖在天素身上。
怀中的人冷如冰块,他握着她的手腕,脸贴着她的额头,似乎是想传递一点温度给她。
“天儿……”李珺珵闭着眼,想要唤醒他的天儿。
广袤的天地之间,偏偏就容不下这一丝鲜活之气。那是他的天儿,是他的心啊。
眼泪和血一道从他眼角流出,所有人都不敢近前,都在风雪中静默着。
漫天飘着白,大片的雪,像是洒落的纸钱,为亡人铺一条通往泉台的路径。
挨挨挤挤的白雪下得无所适从,寒风偶尔带动片片吹落在天素的发丝上,她的头发上沾了很多血,都冻成了冰柱。
风雪喧嚣,寒意充斥在天地之间。风入岩穴,发出如鬼魅一般的幽吼,像是唱着哀戚又绵长的悼亡歌。
陈敬之任凭眼泪肆意,他面向寒风,心中的寒气结成块垒,呼吸一出一入,都是砭人肌骨的寒意。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众人默哀了片时,终究要收拾这残局。
陈敬之知李珺珵此时怕就吊着一口气,他低声道:“殿下,这里风雪太大,先带天素回去,好不好?”
李珺珵双眸紧闭,一动不动,他双膝跪地,将天素抱在身上,让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只是,人已冰冷,身上的伤口,再也流不出一滴血。伤口处的血干结着,将肌肤紧扯在一起,形成波浪般的褶皱。伤口处血肉外翻,再也不会愈合。
程若梅仰首看着天,她的父亲,她的兄长,皆不知在何处,人世这一遭,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出一条明媚的路。取而代之的是鲜血淋漓,是荆棘遍布。
记忆中那鲜花遍野的春,好像永远不会到来,眼前所剩的只有冰天雪地,只有尸骨遍野。
“殿下,这里太冷了,带天素回去吧。”陈敬之声音颤抖着劝道,“她睡着了,也是怕冷的,不是吗?”
木讷的李珺珵抬头起来看了看陈敬之,眼神有些疑惑,又有几分悲凉。他哽咽了半晌,才问:“她只是睡着了吗?”
谁也没想到冷静理智的陈敬之会用这样的话来劝秦王殿下。
陈敬之泪水止不住流,他比旁人更知道李珺珵的身体情况。李珺珵就剩一口气吊着,眼下面对天素的死,他大概处在不确定的怀疑之中,思绪并未真正清醒。若是他神思清醒过来,怕是要随天素而去。他忍着泪,笑道:“是的,她只是睡着了。先带她回去好不好?”
李珺珵看看脸上毫无血色的天素,又疑惑地看着陈敬之,他下颌颤了颤,脖颈的青筋上下梗结楞起,眼泪从他眼中滑落,滴在天素面上的冰晶上。
忽而他一口黑血喷出,眼白一翻,身向雪中倒去。
“殿下……”
众人近前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