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野起身下床,看见地上散落着被扯断的电话线。
他的西装外套以及其他衣服都扔在沙发上。
除此之外,没有留下她的任何东西。
窗口薄纱被风吹起,祁野记忆中被自己扯断的珍珠都一颗一颗捡走。
乍一看,谁都不会想到昨天晚上的场面有多么混乱。
但她还是太年轻了点,以为这样可以瞒天过海。
祁野把那片花瓣放在桌上,走进卫生间。
洗漱台镜子映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失去镜片遮挡,祁野眉眼间多了几分幽深血性。
镜子里接连出现他肩侧一圈暗红的牙印。
以及分布在男人宽厚结实的背肌之上,几道猫一样的抓痕。
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祁野打开水龙头,沉默地盯着流水,喉结轻滚。
在某一瞬间,他想的是——
做得太轻了。
今早还有力气跑。
*
约么九点钟,喻菡他们才办理好托运和值机手续进入候机大厅。
阮倾雪靠在座椅上,看见他们赶来才撑着起身,“你们来了。”
喻菡走上前,“你怎么来这么早?”
阮倾雪腰撑不住又靠在椅背上,随便找了个理由,“今早堵车,我去找你们汇合可能会迟到,我想还不如直接过来。”
喻菡听了她的理由,不仅没有打消疑虑,反而更加好奇,“你怎么听起来这么虚啊?昨晚没睡?”
“怎么可能。”
“你脸好红啊。”
“有吗?”
“嗓子还哑了。”
阮倾雪:“……”
她生怕被喻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你别看我了。”
喻菡伸手去摸阮倾雪的额头,“你该不会又发烧了?”
然后讪讪地收回手,“这也不烫啊。”
喻菡随口问着,“你昨天跟你九叔走了之后,又去哪里玩了不告诉我们,玩了个通宵吗?”
阮倾雪知道喻菡这语气并没有那种意思。
可这会儿,听起来让她更加无法呼吸。
阮倾雪还贯行着自己的借口,“我把九叔送下就回去睡觉了,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喻菡也没有怀疑。
阮倾雪看了看喻菡的靠枕,“借我用一下。”
喻菡给她,小声道,“林琰来了。”
阮倾雪刚垫着自己发酸的腰,听到林琰两个字微微一愣。
抬头看见林琰带着行李从不远处走过来,带着黑色口罩,远远地跟他们打招呼。
坏了。
她答应过林琰,今天一起走的。
今早太慌,全都给忘了。
果不其然,林琰直接走到她旁边。
阮倾雪起身道歉,“抱歉……”
“没关系。”林琰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而是问道,“我今早去薄阿姨那找你,她说你昨晚一晚没回来,今早她还没起你就走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喻菡听出来了不对劲。
她刚刚不是说送下她九叔就回去了吗?
阮倾雪手指扣紧,“没有,我昨晚送下九叔就回去了,可能回去得有点晚,我妈已经睡了。”
阮倾雪不擅长撒谎。
可这会儿不得不用一个谎言来圆上一个。
林琰点头,垂眸时瞥见了阮倾雪颈间暗红。
他伸手示意,“你这里,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阮倾雪被他指的地方弄得心口咯噔一下。
黑暗里被压在被子里啃噬的画面突然涌了上来,那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吃入腹的心悸再度浮现。
她还记得自己在混乱中,仿佛看见了森林里捕猎的猛兽,要一口咬到她的致命之处,吓得一直躲。
却被扣住后脑,重重地留下痕迹。
从颈间、锁骨一路向下。
阮倾雪心有余悸地伸手摸了摸,“应该是蚊子咬的。”
“米兰夏天的蚊子还是很厉害的,”林琰伸手递给她一个风油精,“涂上这个会好一点。”
阮倾雪慌忙接过,然后快步去了洗手间。
她的确很没经验。
今早光顾着跑了,没有照镜子,这才看到衬衫领口处出现的暗红。
阮倾雪后悔,怎么就没看见呢。
这样出门之前还能遮一遮,现在再遮就有些欲盖弥彰,可是不遮……
阮倾雪还是简单遮了一下,林琰看不出来,不代表其他人看不出来。
阮倾雪简单收拾好才离开洗手间,将风油精递给林琰。
伸手时,林琰忽然间看见了阮倾雪手腕上一圈暗红指痕,她肤色偏白,这抹暗红指痕就格外清晰。
他动作顿了下。
阮倾雪还没意识到,不只是领口。
她身上多到各个角落,都残留着男人的痕迹。
林琰停顿的间隙,觉得自己思想过于龌龊。
对一个女孩子想这种事,是一种冒犯。
他是看着她昨晚跟祁野离开的,然后回她妈那,不可能有其他男人接触过她。
或许是撞到的?
总不能是她九叔……这怎么可能。
或许是真的想了不该想的,林琰并没有再问阮倾雪她手腕上是怎么回事。
阮倾雪心事重重,这会儿也没有注意到林琰的异常。
她今天格外累,登机后就睡着了。
但阮倾雪睡得也并不踏实,十几个小时睡得断断续续。
落地下飞机的时候,阮倾雪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
这会儿正直北城凌晨。
常叔来接她,阮倾雪这会儿,甚至连看见常叔都有些心慌。
但她既然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让人一看见她就知道是装的。
阮倾雪跟着常叔上了车。
常叔问她,“咱们是回暮云间?”
“那个,”阮倾雪攥紧手里的包,“回祁公馆吧,梁老师说我们明天可以休息,我不着急回去上班。”
她还是无法一回来,就跟九叔共处一室。
常叔也没有怀疑,发动起车子,“好嘞。”
阮倾雪安静了一会儿,旁敲侧击地问道,“九叔什么时候回来啊?”
“先生那边得等合同敲定,估计还有几天。”
阮倾雪松了一口气,她翻了翻手机,也没有祁野发来的消息。
那是不是意味着,九叔应该被她瞒过去了,不然应该来找她了。
阮倾雪这会儿更放心了一点。
就这样,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对他们都好。
车子开到祁公馆时,屋内亮着灯。
冯姨在门口等他们,见车来了,便上前帮阮倾雪拿行李。
阮倾雪回房间,整个人像是被抽掉骨头。
她按着腰,简单洗了个澡钻进了被子里,一觉睡到天亮。
阮倾雪睁开眼睛,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些不真实感。
像是一场脱离轨道的严重事故。
阮倾雪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法,起床洗漱,这回记得遮盖住脖颈锁骨间的痕迹。
却发现自己真是低估了这些痕迹的数量。
脖子肩膀锁骨,甚至手臂手腕。
阮倾雪想着要不要换长袖。
但七月的天气,换长袖着实有些奇怪。
她索性找了几个膏药贴上,才下楼吃饭。
阮倾雪拿着给祁家人带的礼物走下楼梯,远远地听见楼下餐厅很是热闹。
祁明珊问着冯姨,“对了倾雪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那是凌晨三点钟了,叫您起来干什么。”
“这不是想她了,”餐厅里,祁明珊拿出了一本杂志,“你们快看,这里是不是倾雪。”
餐桌上,楚萍抬眼,看见那张照片只是时装秀会场外一张展示照,故意夸大道,“我们倾雪也是走向国际舞台了。”
“没有了,我那就是碰巧入镜。”阮倾雪拿着东西走进餐厅,脚步一重。
她看到餐桌上,不只有祁明珊和楚萍。
祁斯年也坐在那,在她走进来时,与她平静对视。
她没想到祁斯年也在,因为从前只要他在,她在楼上先听到的声音,一定是他。
祁明珊招呼着,热情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倾雪,快坐这边。”
阮倾雪走上前,这才发现这个座位刚巧在祁斯年对面。
祁斯年喝了一口冰美式,看起来比往日要沉默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倾雪隐约觉得他有了点祁野的冷沉气。
她记得他从前喝得是可乐,最不爱喝冰美式。
祁明珊问着,“你怎么贴了这么多膏药?”
阮倾雪回神,结结巴巴道,“跳舞容易扭到,会贴膏药的。”
楚萍笑着接话,但笑意不达眼底,“倾雪也是太辛苦了。”
“姑姑,三婶,我在米兰给你们挑了个丝巾,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楚萍惊讶道,“还有我的礼物啊。”
阮倾雪把东西给她们。
“喜欢,当然喜欢。”祁明珊爱不释手,“你刚工作就破费。”
“也没怎么破费。”
祁斯年没吭声,但阮倾雪空了手就意识到,她没有给祁斯年带礼物。
阮倾雪为了避免尴尬,连忙道,“我没想到哥哥也在,你的礼物还在楼上没拿下来。我这就去拿。”
楚萍连忙道,“着什么急啊,他无所谓。”
祁斯年突然开口,“我陪你去拿上吧,我吃完了,一会儿就去公司。”
他说着,反倒先阮倾雪一步起身。
阮倾雪反应过来,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祁斯年在彻底远离餐厅时停下。
阮倾雪看他,“你不然在这里等我吧,我拿上就下来。”她倒是还有几个冰箱贴纪念品。
她说着绕过他,不等走上去,手腕却突然被攥住。
前两天刚被他九叔捏过的地方被他握住。
阮倾雪手腕酸疼间又夹杂了异样的触感,她抽手却反被拉近。
祁斯年嗓音很低,“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
阮倾雪敛眸。
知道他说的是黑名单。
祁斯年沉默许久,“这就算礼物了,我知道你没给我准备。”
阮倾雪抿唇,也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太过糟糕。
索性拿出手机,把他划出黑名单,“放出来了。”
祁斯年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阮倾雪偷看了他两眼,其实她觉得,她和祁家现在这样的关系挺好的。
只要和祁斯年保持距离,和祁野保持距离,她就还能开开心心地在祁家生活。
在祁家,有家人有朋友。
阮倾雪踟蹰着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能好好做朋友了。”
祁斯年没回答。
他们微妙的沉默间隙,听到屋外有人摁门铃。
常叔去看过,回来告知,“有人送倾雪的花。”
常叔身后,跟着送花的工作人员。
大片大片火红的玫瑰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花束包装很是熟悉。
阮倾雪心口一滞。
和她从前收到的玫瑰包装一模一样。
是野兽派的手笔,她记得包装都是定制。
阮倾雪细眉轻蹙,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前几次收到花的经历。
她下意识地看向祁斯年,本能地以为又是他。
却发现祁斯年也眉头紧锁地看了过来。
对视中阮倾雪看见了他眼底的意外,她忽然一阵不安。
祁斯年眉头越皱越紧,“谁送你的。”
阮倾雪听着这个说辞,有些茫然,“这家花店我记得你很熟。”
祁斯年看着她,“我没见过。”
没见过?
餐厅里祁明珊出来问,“送倾雪的?谁送的?”
工作人员客气礼貌道,“我们不能透露客户信息,只有阮小姐能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