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翌日

戴檬如几个月前一样早于周茉几分钟站在门口等待。她曲起一条腿，靠着墙壁，偏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天朗气清，空气宜人，是一个十足的好天气，心情跟着又雀跃了不少。

听见开门的动静，戴檬稳稳身形，站近了几分，顺手拉住了门把手。她带着甜甜的笑容招呼，“早上好。”

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周茉被吓一跳，手里的车钥匙掉在地上，捂着胸口缓解心跳。

“吓着你了。”戴檬把钥匙捡起来，握在手里，声音里很是愧疚。

周茉看着她，眼神先是错愕，然后变得迷离。

“咋滴？”戴檬不可思议，“你忘记我回来了？”她做出来的表情有点滑稽，周茉翘着嘴角笑了，打趣，“不能忘么？”

空气不在沉闷，走廊的脚步声不再孤独。戴檬亦步亦趋地跟在周茉身后，附和着周茉的节奏，小嘴一嘟，“当然不能忘。”她斜着身体，用一只脚承受重心，伸手按电梯，“你要永远记得我。”她回身的动作里用很认真的语气说。

周茉站在她身前，彼此的衣摆轻轻摩擦。如果此时有人脚下一个踉跄，或许会自然的产生一个拥抱。

可把握分寸如戴檬，她真的就只是按了一个电梯。然后稳稳当当的把自己落在了周茉的左手边。

周茉纵容她的动作，只是僵硬的身体诠释着她的紧张，用泛白的指尖和通红的脖子释放出来。

一前一后进入电梯，戴檬按下关门键，盯着两扇门慢慢合拢的空间，她说：“茉茉，中午可以吃公司食堂吗？我可能赶不及给你送午餐。早餐我准备好了。”她晃晃自己手里的包。

周茉扫一眼她的包，点点头样子有些呆愣地应：“好。”

脑子里好奇心疯狂滋长，让周茉思维变得笨重，一心只想着：“戴檬中午要做什么。”她生出了一种想要黏着戴檬的冲动，怕她又突然失去联系，怕她又一走好几个月，怕她丢下自己。

戴檬的工作、家人、喜好，突然想知道她的一切。这些念头混杂在周茉脑子里，搅弄得她头昏脑胀。

可心里反复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了解是相互的，信息需要互换。所以她忍住没有多问一个字。

“晚餐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想在家里吃还是外面吃？”戴檬兴致勃勃地。

周茉咬咬下唇，放开。咬咬嘴角，放开。吸吸上唇内侧，放开。然后眉头一皱，很为难，“我不知道。”

她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一样食物经过她脑子。

所有小动作都被戴檬收进了眼睛，她满含笑意，用哄小朋友的语气说：“没关系，以后都由我来决定好了。”

“不过，”眼神里多了几分正色：“有想法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嗯。”周茉轻轻地柔柔地回。

早高峰百年不变的拥堵，走走停停，一摇一晃中，睡意就异常的浓烈，所以周茉又歪在一旁睡着了。

戴檬用温软的眼神揉了揉周茉的耳朵，心里踏实又满足。收回眼神时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又调试了出风方向。

*

到寅时的时候范因时正在接诊，所以戴檬自行去了露台。

小猫躺在秋千上，背对着戴檬，垂在空中的尾巴时不时晃悠。记忆里枯黄的藤架爬满了绿色，角落里的盆栽也悄悄开了花。

戴檬本想去到围栏处，看一下上次这个角度看出去的城市有什么不一样。经过秋千时被猫咪绊住了脚步。她半蹲下来近距离仔细观察，眉眼不自觉就弯了。

小猫头偏向一侧，前脚自然的伸出去，睡姿慵懒舒适。

戴檬从它身后拍下一张照片，点开微信，想要分享给周茉。

她想说：“是不是很像你。”

脑子瞬间就阻止了她的手，严声厉色地说：“你疯了吧！这是范因时的猫！”

眼神暗了下来，戴檬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靠着栏杆点开了庞馨的微信，“是不是很可爱。”

庞馨回得很快，“谁的？”

“范因时”

“嘶”螃蟹发一个思索的表情，“你喜欢啊？”

戴檬把眼神挪过去，又慢悠悠地看一眼猫，“还好吧”

“天菩萨，我以为你下一秒要告诉我你要养只猫。”庞馨发语音，抑扬顿挫的语调。

戴檬沉思了两秒，“也不是不行。”

“茉茉很喜欢猫。”这句她也用语音说，说的很温柔。

“大橘子我告诉你哈，养宠物别心血来潮你知道吧，那养了咱就得负责，它不是一件衣服一个包，不喜欢了就扔掉或者压箱底啊，养了就要负责一辈子的，你别一时兴起你知道吧”庞馨发语音，说的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你家里的情况你自己也知道，天南地北动不动就飞，那猫咪是会应激的你知道吧，深思熟虑，深思熟虑哈。”

戴檬听着庞馨苦口婆心的劝导自己，无奈又暖心的笑。她用清甜的嗓音说，“知道了”

“问题的关键是，我可不想帮你养，我和我老婆过二人世界都来不及，如果多个崽，幸福感会直线下降的你知道不知道，所以不准养。”最后几个字用强硬的语气说。

戴檬听着跟自己发出去的消息一起出现的语音，眉头逐渐皱紧。看吧！果然还是感动太早了。她发出一个揍人的表情，关掉手机不想理庞馨了。

小猫咪动了动，在睡梦里舔舔自己的毛，把头埋得更深一些。戴檬眼神递过去的瞬间刚好瞧见这一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或许真的可以养一只，有点想知道茉茉逗猫的样子。

在戴檬出神之际，范因时款款而来。

她今天穿一件缎面衬衫，搭配阔腿西裤，脚上踩着的是一双家居拖鞋。她一边走一边解开衬衣袖口，叠着堆在小臂，领口也解开两颗扣子，径直走到秋千处。先是蹲下来摸摸小猫的头，然后偏头看它的反应。

“还是喜欢装睡呢？”范因时轻声笑道，一把抱起猫咪。小猫抱住她的胳膊，蹭着手臂撒娇。

“要喝点什么？”范因时揉着猫咪的身子，慢慢地走近戴檬。声音是如出一辙的温柔。

“能给我冲咖啡吗？”戴檬眯眯眼，若有所思地说。

范因时抬眼看她，旋即笑了，“很有品味。”

“想抱抱吗？”范因时侧身让小猫对着戴檬。

喵～

一声软软的猫叫声，和一双期待的眼神。

“它好像很喜欢你。”

戴檬顺顺它头上的毛，又抚摸它的背。小猫把爪子举到空中，似一个求抱抱的动作。

戴檬捏着它的肉垫，“你好可爱呀。”

喵～

经过几番卖萌撒娇，猫咪终于去到了它想去的怀抱。可是戴檬抱得并不轻松，她四肢僵硬，束手束脚地跟在范因时身后。

好容易走进去，戴檬如释重负地往沙发上一坐，松开了猫咪。小猫咪用有些委屈的眼神看她，然后蜷在了沙发上。但距离戴檬还是很近。

万物有灵，范因时此刻无比相信了这句话。

茉茉的猫和她一样喜欢戴檬。

“啾咪。”范因时操作着咖啡机，探头提声喊到道。

戴檬三分疑惑，四分茫然，再加几分惊奇。

然后她看见沙发上的猫动了。

“该喝水啦。”范因时低头，柔声细语地说。

喵～

戴檬眼睛瞪得像铜铃，因为她看见猫咪真就去喝水了，它甚至自己按了出水开关。

“卧槽！”戴檬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范因时端着咖啡走在客厅中央，见戴檬大惊失色的样子，又回头看了眼小猫。

“是不是很乖。”

“对啊！这怕不是个人吧！”戴檬甚是激动，接着又说，“所有的小猫都这样吗？自己玩，自己吃饭喝水？”她眨眨眼，眼底全是兴奋。

“它。”范因时顿了一下，发出短促的笑声，“它确实不是人。”

“嗯？”戴檬一个鼻音，表示不解。

“也不是所有小猫都这样，也有犟脾气的。”

“它在茉茉面前更乖。”

戴檬不可思议，“还能咋乖？站起来端茶送水，捏肩捶背吗？”

范因时笑笑不说话，小抿一口咖啡，身体放轻松靠在沙发上，言归正传，“你找我什么事儿。”

戴檬视线放下来，盯着杯沿，神情凝重，“抱歉啊。”

“嗯？”范因时漫不经心地，悠悠地又喝一口咖啡，不紧不慢的放回矮几上。

“在国外没有及时回复你。“戴檬小心翼翼地去寻范因时的眼神，又生怕对视，捧起咖啡埋着头喝。

范因时在她的动作里想念周茉，她们的举止十分相似，有时能让人恍惚。

“你没有必要和我道歉，毕竟茉茉都没有怪你不是吗？”范因时坐起来，左手反手撑着沙发，右手搭在膝盖上，从容自若。

戴檬在范因时和悦的声音里抬头，她咽咽喉头，“那段时间我状态很不好，我知道你找我肯定是因为茉茉，但是我不想联络她，不想把压抑的情绪带给她。”戴檬眼眸垂下来，捏住自己的虎口，“我没有把握可以正面开导她，我怕弄巧成拙。”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这句的尾音收得很低。

在戴檬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歉意里范因时的神态一直保持着轻松，等戴檬一席话说完她也没有顺着话题试图分析什么。

交流空白了两秒。

这时用餐结束的小猫跳上了沙发，蹭着范因时的手腕，好似在征得什么同意。

“它五岁了。”范因时把小猫放在大腿上，拢拢眼神，顺毛的手一顿，“快六岁了。”

“茉茉没太管过它，但是它很喜欢茉茉，名字是茉茉取的。”她挠小猫的下巴，“叫啁啾。”

喵～

听见自己名字，小猫作出回应。翻着肚皮撒娇。

“她说希望小猫活波淘气一些。”

“但其实啾啾随了茉茉的性格，很温顺。”

戴檬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呆呆地望着范因时。然后她收到一个浅浅的微笑，听见范因时继续说：“其实茉茉的病已经不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她独居得很融洽，也很享受。是我，是我的私心想要让她痊愈，想让她体验到人生更多的东西，也想她能建立健康的亲密关系，有说心事的朋友，不想她总是一潭死水的状态独来独往。”

“然后刚好你们相遇了。”

“你是她的良药。”

戴檬愣神地望着范因时，试图看懂她眼睛里的深意。

“之前我说，如果你坚持不了离开她，别打扰她。阴差阳错的认识你，通过你治疗茉茉本来就是我走了捷径，后果就应该我来承担。所以，”范因时抬眸，停下手上逗猫的动作，眼神认真冷冽，“我再问你一遍，你能陪伴她吗？”

范因时悬着一颗心，等待戴檬的回答。这次比任何一次都忐忑，她甚至没有把握能让周茉从戴檬的世界里走出来。

“我可以。”戴檬依旧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范因时深深地看她一眼，点点头，“好。”

戴檬咬着嘴唇嗫嚅半晌，用试探的口吻问，“如果，”她咽咽喉头有一点紧张，“我是说如果，假设我说不确定？你、你会揍我吗？”她说完缩着脖子用防备的眼神看着范因时。

范因时自鼻腔发出一声轻笑，语气淡淡地：“你只是一条捷径，并不是唯一出路。”

只有她自己加速的心跳知道，她也惧怕这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