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大牢里,唐叙蜷缩着侧躺在墙角下,他神色哀伤,眼睛定定地瞧着有些发黑的墙壁。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画儿被他用匕首刺中的场景,喉咙间只觉得一股腥甜一片,他的眼睛赤红,却是半滴眼泪也没有。
许清月进来时,就瞧见一个蜷缩的身影,过了良久,她才开口:“明日会有高僧会来给画儿姐姐念经超度,以助她能放下执念,早已去投胎。三日后便是她下葬的日子,我来,只是想告知于你这件事情。”
她的话刚说完,就见方才在地上躺着的人骤然起身骂道:“你们许家不配将她下葬!若不是……若不是她为了救许桉然……我的画儿也不会死……”说完,他一个箭步就要撞上许清月,却被她灵巧地躲过。
许清月瞧着他披散的头发,冷声道:“那你就有资格?你若是没有要杀我阿兄的心,那画儿姐姐又怎么死在你的刀下!”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唐叙,脸上带着嘲讽,“唐叙,你醒醒吧,若不是你,我阿爹、阿娘、还有——许府上下十余口人都不会死!我告诉你,这叫——报应……”
唐叙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他翕动着唇,踉跄了几步,“我没有——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画儿……你爹那是活该!谁让他不知变通,我让他不要上报,他非要上报,惹怒了上面的人,月儿……”他上前几步,双手紧紧地抓着许清月的胳膊急道:“月儿……叔父——叔父也是迫不得已啊,那些人拿画儿的命要挟,我要不这么做的话,第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上面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唐叙猛地放开许清月,整个人看着恍恍惚惚的,他转过身,又朝着墙角走去。
许清月见他要走,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上面的人究竟是谁?”
然而——
眼前的人却突然抱着自己的头,神情很是痛苦,他蹲下身来,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墙壁上撞。
不多时,额头便鲜血淋漓,瞧着有些吓人。
许清月没料到他会这样,忙去阻止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脑袋又一个劲地往墙壁上撞。
“抓住他,不要让他再撞墙了!”许清月急道。
这时,牢房外冲进来三五个衙役,其中一人迅速将唐叙的手反剪,随后另一个衙役拿出绳子便将人绑了个严严实实。
许清月见唐叙被绳子绑住后,她的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低头瞧着地上的唐叙,一时无言。
此时地上躺着的人口中呢喃着什么,许清月虽耳力极佳,却仍旧听不清楚,唐叙的手被反剪在身后,想挣扎却不得要领,最后便不再动弹,眼睛直直地望着顶上。她冷声道:“去请大夫来。”
“是。”
一炷香后,许清月立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大夫给躺在地上的唐叙诊脉,只见那大夫眉头紧蹙,她的心下顿觉有些不妙。
就在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启禀小姐,此人肝火旺盛,应是突遭打击,一时心魂不定,神志不清,瞧着倒像是癔症。老夫写个方子,先按着方子喝个几日看看是否有好转。”
“大夫,你是说——他疯了?”
那大夫点头。
许清月见大夫肯定的模样,她的心中有些五味成杂,怎么会这样。
唐叙怎么会疯?
他那么精明的人。
她不相信。
待送走了大夫,许清月居高临下瞧着躺在地上的唐叙,冷声开口:“唐叙,你是真的疯癫了?你不会是演给我看的吧?”
许清月见他毫无反应,她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衣襟,眼神冷厉,“你快起来,你这种人怎么会疯?画儿姐姐是死在你的匕首下,你就该永远记住自己是怎么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的!”
然而,眼前之人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他如同木头一般,毫无反应。
许清月气得扬手朝着他的脸上打了一个巴掌,“你说啊!我让你说话!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不恨你了吗?你害得我爹娘惨死,如今你就这么疯了?唐叙!你给我醒过来!”她一边打,一边说,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
害死了爹娘,害死了画儿姐姐,他就可以装作不记得了?
“许清月,住手!你今日就算将他打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许清月的手被人拽住,她想甩开,却发现挣脱不可,无奈,她只好抬眼,冷冷开口:“季临,你放开我!”
“许清月,你冷静点!”说完,将她从唐叙身旁拽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头,眼睛紧盯着她,语气温和下来,“许清月,你冷静些——”
“季临,我冷静不了!凭什么他就要将自己做过的事忘记,凭什么!”说完,她试图挣脱开他桎梏。
“他中毒了!许清月,你听清楚了吗?”
“中毒?”许清月一时有些呆愣,她停止了挣扎,一脸疑惑地望着季临。
这时,牢房的门又被推开,许清月听到声响,一回头却发现方才的大夫的口中塞着破布,一瞧见许清月时,便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身上已被绳子五花大绑,被衙役带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许清月回头望着季临问道。
“此人是江湖术士,乔装成大夫,想暗中害了唐叙,他那方子开的虽是些温补的药,却不知那药会加剧毒性,这一碗药下去的话,会要了他的性命!”
“你说唐叙中毒?怎么可能?”
季临看着许清月不相信的眼神,他开口:“起初我也不信,但——你不觉得此事有些太过蹊跷了吗?一个曾经良善的人,为何如今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你是说——他在我爹出事前就已经中毒了?”末了,她又摇头肯定,“不可能,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爹一定会发现的。”
“此毒名唤忘落梅,此毒无色无味,中了此毒者慢慢会迷失本性,性情大变,也能让一个良善之人变得阴险狡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只是此毒乃前朝秘药,早已绝迹,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此毒可解?”许清月抓住季临的袖子,急切问道。
“无解,此毒一旦种下,通常只有两年的寿命。他受了刺激,伤了基本,应该时日不多了。”
许清月闻言,踉跄了几步,一抬头,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到底是谁手段这么狠辣,难道爹那时也有些察觉到唐叙的不一样,所以才会命人偷偷给阿兄送信,就是怕阿兄会受到伤害。还有爹怕她也惨遭灭口,才会哄骗她离开——
想到这,许清月的眼眶通红,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不管是谁,她都要将那人找出来!
这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许清月愣住,她不解地望向那人。
“别怕,这件事情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许清月颔首。
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她定会让那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公子——”青霄进来时,就瞧见这一幕,他吓得口中的话也咽了下去。倒是季临大方的放开了握住许清月的手,淡淡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青霄一时有些结巴。
这时,许清月走到那大夫的身前,拿掉了他口中的破布,那大夫瞬间感觉自己嘴巴也好受了些。他刚要说话时,就见自己的脖颈上架着一把匕首,登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小——小姐,你——你要干什么……”
“谁派你来的?”
许清月的声音冰冷,眼神扫过来时更是凌厉,好似方才那个温和的女子不是她一般,那大夫听到她如此冰冷的声音时,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结结巴巴道:“没……没谁……”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脖颈处的匕首擦出一道弧线,顿时,鲜血淋漓,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许清月利落地接住了匕首,而那大夫却被吓得瘫软在地,“我说……我说,你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