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令人烦躁的闹钟声在耳边聒噪，云楚无意识地拍掉了床上的电子钟，被子摩擦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她脑袋酸胀着，从床上支起身子。
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了？云楚手朝床的左侧探了探，在一旁的人已然睁开眼睛乖乖地趴着，林芝华眼下那一片青黑加重了几分，看起来像是常年无法享受安眠的模样。
“早上好，云姐。”
鸣叫的闹钟还在继续，以至于仅一墙之隔的隔壁发来了几次锤壁，骂声透过掉灰的薄墙，闷闷的。
黑发散乱在白色床单上，有几缕蜿蜒上了云楚的手指，云楚抬起手时，它们从指缝溜走，“林芝华……”她张了张嘴，但还是止住了，她掀开被子，下床捡起闹钟，随后关掉。
这张床睡两个人显得过于拥挤了，通常云楚会打个地铺。但她和林芝华为什么会回到了月租房里，这就像是有什么人趁她们熟睡，将她们给送了回来。还是说昨晚的一切都是因疲惫过度导致的幻梦。
对，梦。
云楚翻找起她的手机，幸好就在她黑大衣的口袋里。她迅速点入了妄念app，发现在讨论楼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抱怨。
“昨天真奇怪，莫名其妙就睡着了。”
“谁有我惨，困倒在了街上，睡了一夜。”
“你别说，昨天晚上睡得格外香，感觉是这几年睡得最香的一次了。”
“唉，依稀记得做了什么美梦来着？刚醒来就忘记了。”
没错了，云楚捏着手机，翻看那些讨论内容。
昨日永夜城的所有人都几乎在同一时间进入了梦乡，云楚联想着那个可怕的妄念传说：秩序公会收留了一个可怕的孩子，那孩子的天赋可以入侵人的潜意识，甚至让人疯掉。
但是玩家是无法在出副本之后使用天赋的，除非借助一些破格的手段，果然要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能是现在待在她床上的某位吧……
“云姐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没干什么坏事啊？”此时的林芝华正翘着脚观察着云楚，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负罪感。
“你们，不，我是说我们的那些事是真的吧？”
虽然不太清楚自己的记忆为什么没有被模糊，回想着那位名为可可莉亚小朋友的世界，简直跟童话镇一样，云楚得说，昨夜的经历其实还不错？
不过永夜城倒是很可能因这场席卷全城的大梦而瘫痪，但就讨论楼里看见的，似乎并没有发生重大事故，永夜城还是老样子而大家也只是做了一场醒来就忘的美梦。
所以作为唯二知情人的云楚已经大致掰清了前因后果，大概就是林芝华答应可可莉亚帮她找一片有阳光还能种向日葵的地方，然后利用可可莉亚的天赋，三个人一起去到了云楚的世界。
“林芝华，你怎么知道我的世界里是什么样的？”
作为本人，云楚也是第一次仔细瞧了一番自己的世界，这感觉太新奇，因此对于林芝华的行为，作为受益人的云楚也没理由指责。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不选择去你的世界呢，林芝华？”
黑发少女仍然赖在床上，她说：“诶呀我只是觉得向日葵很符合云姐，没想到真的猜中了。”她的声音轻快，手上还不专心地玩起了被子角，“而且我的世界很无聊的，说实话我还有点羡慕云姐的世界。”林芝华在床上扑棱了几下，伸手把云楚捞回了床上，她把云楚压在了身下。
距离被迫拉近，肩膀处传来压力，是林芝华的手掌附了上去，云楚感受到少女的鼻息，劣质床单因摩擦发出很大的噪音，但还是盖不过女子谈天的声音。
“云姐很好奇我的世界？”林芝华微眯着眼，微微垂下的发梢挠得云楚骨头发麻。
“不过林芝华你应该不知道自己世界是什么样吧？”云楚自顾自回答了这个问题，毕竟她也是才刚知晓自己世界的模样，“让我猜猜，那里一定有很多好玩的有趣的东西吧，比如真人版大富翁？”云楚想象着林芝华抛骰子的样子，这家伙一定会成为最终的富翁的吧。
“我知道。”
林芝华的回答让云楚卡顿了一下，随后女孩又接着补充着：“云姐，我知道它。”
“我的世界跟无聊的白床单一样。”
林芝华的眼中露出了鲜有的迷茫，这点困惑的神情染着淡淡的情绪。云楚搂住了林芝华，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凉凉的。
“本来还以为你不会需要我呢。”
毕竟在云楚眼里，林芝华根本不会有烦恼。可相处下来，却也越是发掘，越是发现自己好像捞到了空落落一片，云楚站在了冰山之角，海面之下她看不清。
“林芝华，你愿意告诉我妄念究竟为什么把你拉进来么？”
云楚还是问出了口，尽管林芝华之前的回答是她想找份合心意工作，但是怎么想妄念都不会将其判定为【痴心妄想】。
“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帮你解决你的烦恼。”
感受到肩膀处传出的颤动，云楚听着近在耳畔的声音。
“云姐不相信我么？”
“云姐敢说，你没有骗我么？”
“不，我只是……”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林芝华，在坦白局中云楚的确用了几分叙述诡计，她试图解释着，可是震动的手机警示着她新危机的来临。
那位秩序公会的会长仍然执意要与林芝华见一面，她邀请两人来妄想区的秩序公会总部叙上一叙，甚至还给她们备好了入场券。
令人无法拒绝的是，秩序公会会长聊到了那个女孩。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但我想你们应该会想再见她一面，至少那位孩子很期待。”
身旁刚刚还处于坏心情的林芝华此刻在偷看云楚的手机信息，她的心思变化多端，在这一瞬又活泛起来。
“云姐，我想去妄想区。”少女眨眨眼睛，好奇心被新世界吸引而去。
“妄想区么？”云楚点开了那位秩序会长发来的链接，点开来是两张金色红边的电子票，像复古邮戳。
就是这一张小玩意，对于妄念底层玩家来说，是最遥不可及的东西。即使是在荒诞的游戏世界，人也要分为三六九等么？要说妄念哪里是最公平的地方，一定是玩家大厅的副本，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旦进入，众生平等。
“这也是我第一次去。”云楚如是说道，透过窄窗和低矮崎岖的月租楼，远方围绕尖塔状的五座建筑而生的妄想区会欢迎臭水沟的老鼠么……
“你好。”
妄想区和痴心区隔着高墙，金色雕门透着一点花状镂空，似乎是故意能供它的局外人瞧上一眼，这的确成功勾引到云楚了，她将眼睛凑了上去：一片黑色的？
金门向左侧缓慢移动着，一位身着黑色军装的女子出现在了云楚与林芝华面前，她的手微微搭上帽檐，似乎是在向这两位新人致意。
“请问你也是玩家么？”云楚没来由地问着，她想着既然是玩家总不能一直在这站岗吧？她又顺便点开手机，将那两张电子票展示向那位神情冷冽的女子。
那位女子往后退了几步，长筒军靴发出好听的声响，在其身后，露出了一个不起眼的检票扫描机。
“原来这么草率啊……”云楚惺惺将手机凑了上去，心里在为自己的出糗感到羞耻，她竟然把妄想区的居民当成是检票员了。
“不用感到抱歉。”那位女子站得笔挺，胸前银色的军徽锃亮着光芒，她说，“是李会长的命令，会长说……”女子将戴着皮革手套的手凑到自己嘴边，轻咳了一声，“她担心你们会迷路。”
事实证明，云楚在第一个环节就犯了迷糊。
“李会长说欢迎仪式得盛大些。”女子从内衬口袋中取出了一本藏青色的牛皮笔记本，上面的纸页有些泛黄了。她翻阅着笔记本，似乎是在上面查找着什么东西，随后手指像是点到了纸张上方的一段话，顺着手指点过，她的声音有些机械。
“亲爱的云楚小姐和林芝华小姐，”
“我代表秩序公会，诚挚地邀请您们参观我们的公会。”
刚念完，女子就把小本“啪”得合上了，在将其放回的间隙，她朝两位说道：“抱歉，我果然还是不太擅长这些。”尽管她的声音冷淡，但她微微泛粉的面部暴露了她的局促。
“请跟我走吧，两位小姐。”她最终转过了身，羊毛料的外披大衣转开了好看的弧度，女子将她的军帽往下压了压，刚刚好盖住了她的眼睛，她微微侧身向身后的新人说道：
“欢迎你们来到妄想空间。”
金门再次缓缓拉动，华贵的交响乐弥漫在空气里，卷着令人兴奋的香氛味道。
那一刻，云楚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层玩家削尖脑袋都想挤进这个圈子了。
当一切入目皆为奢靡金色，象征货币的积分币在空中随意飘落，作为“外乡人”的第一感觉一定是自卑，再然后是狂热，贪婪的视线不愿放过任何一处昂贵之所，心中猜忌其中造价究竟几何，哪怕是一个路边的垃圾桶也一定价格高昂到难以企及。
在狂热之后，是融入其中，糜烂其中的痴心妄想。
“希望你们会喜欢这里。”那位身着军服的女子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