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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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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久,晏云风先是找时机去了辛容租下的那间窄小的屋子——也不能算是屋子,它是厨房后面的一处不知用途的小棚子,后来整理过,封上了另外三面,留下一人宽的地方做门。

晏云风出现的时候,辛雁荷正拉着那块比她高出许多的木板,试图把“门”关上。

她看起来瘦瘦小小,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但力气却意外的很大。用木板挡住简陋的房间,她回过身,被一旁的青年吓了一大跳。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晏云风太高了,直戳戳地站在说话那对两人的脖颈都不是很友好,于是他蹲下来,放轻了声音,“你是辛书蝶的妹妹吗?”

他知道小女孩的名字,但如果一个陌生人忽然说出自己的名字,想来只会让她更加警惕害怕,所以相比较下,用辛书蝶的妹妹来称呼,或许更能缓和初次见面就吓人一跳的尴尬。

听到姐姐的名字,辛雁荷果然没有那么戒备了,只是在社会低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全然放下戒心,“你是谁?”

昏黄的余晖照进这片小小的天地,辛雁荷看到陌生人温和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手帕,干净柔软,或许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点清香,像是老板娘用手绢抽她脑袋时那么香。

这个人的手也很漂亮,右手拇指上有颗颜色浅淡的小痣,手背上的筋骨随着拨开手帕的动作起伏着,他像是个误入这处阴暗角落的金色蝴蝶——有点像是他手帕里展露出来的那只草蝴蝶。

她盯着那只在落日的晕染下好似重获新生的草蝴蝶,那点保有的戒备骤然松懈,忍不住走近几步,“姐姐……”

晏云风看着小女孩眼里闪动的泪花,不知怎么地,他忽然想起了柏晏。

三年前,柏晏离开后所有人三缄其口的原因,以及当时明明每况愈下的身体却陡然好转……看着向自己投来迫切目光的辛雁荷,他的喉咙像是忽然吞进了一块铁。

“哥哥,你知道我姐姐去哪了是不是?!”辛雁荷一把抓住愣神的晏云风,激动到手都在不规律地颤抖,“这是我送给姐姐的,是她让你来找我的是不是?!”

“……是。”

仅仅这一个字,就令辛雁荷笑着落了泪,“我就知道哥哥是骗我的,姐姐才不会丢下我……”

小女孩的眼泪在橘红色的光芒下闪烁着,像是一颗颗宝贵的珍珠。

晏云风沉默良久,犹豫着开了口,“你和你哥哥过的好吗?”

辛雁荷用力地抹着眼泪,点点头,静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说:“哥哥每天都早出晚归,我知道他很辛苦,但是他最近总是看着我不说话,有时候会很怕。”

闻言,晏云风登时皱起了眉——这么快就又开始打另一个妹妹的主意了?

“如果,你姐姐安排你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以后不再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了,你愿意吗?”

辛雁荷听到姐姐安排就一点犹豫都没有地使劲点头,可随后又有些担心,“不能和哥哥一起吗?”

晏云风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姐姐呢?”辛雁荷又问。

晏云风仍是摇头。

辛雁荷哭的很伤心,但最终还是答应跟他离开。告诫过她不要和哥哥提起这件事后,晏云风就离开了,约定好第二天来接她。

离开后,晏云风没有回花海小屋,而是慢悠悠地走去了浮台楼。

天色已晚,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闻到家家户户飘出的烟火气时,他垂下眼,脚步迟缓了许多。

他记得还小的时候,家里的两个大人都不会做饭,几次三番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后,贵有自知之明的白鹿后来就不再碰了。

可偏偏有人又菜又爱玩,还关起门来,连瞧都不让人瞧一眼,弄得满屋子叮当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厨具成精了和他打起架来了。

直到有一回某人把厨房炸了一次,折腾的手背和脖颈上一大片烧伤,直接把他吓哭了,之后对方才终于放弃了妄图在厨子这行称王称霸。

就是苦了白鹿被丢去闭关学了半年的菜。

晏云风想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片刻后那点笑意淡去,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涨潮般将他拍停了脚步。

今夜明月高悬,他抬头望着天空,皎洁的月光落在他漆黑的瞳孔,却像被蒙上了一层纱,成了黯淡的光点。

月光像落了满地的霜,他站在喧嚣的红尘里,却再也寻不到人间了……

“诶云风!”

浮台楼往二楼去的楼梯上,晏云风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少年正跳着颠了颠怀里乱跑的卷轴,冲他道:“老头找你,三楼,老地方。”

晏云风应了一声,转头往上走。

老头姓薛,是一开始引荐他来浮台楼的人,同时也是浮台楼的楼主。这人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就是运气不太好,很少有能钓上来的时候。

三楼尽头有间人造的钓鱼室,里面的小池塘里喂养着几条鱼,单单就是为了给薛老头不想出门时消遣用的。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还算有活力的声音,叫他进去。

屋里的窗户很大,几乎开了半面墙,此刻晚风从支起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薛老头握着鱼竿,看着清澈见底的池子里那几条懒散的鱼,还是一如既往的兴致勃勃,“小风啊,来来来,坐这儿来。”

晏云风依言坐到旁边的另一根鱼竿前,伸手在水里拨了拨,荡起一片涟漪。下一刻,见鬼的事就发生了,原本悠闲自得的鱼仿佛见了什么天敌般扑腾起来,搅得水池活像是烧开的沸水。

没一会儿,薛老头孤单寂寞冷的钓钩上就有鱼作陪了。

如此几次,池塘里的鱼就全进了他的鱼篓。

看着空荡荡的池塘,薛老头心满意足地收杆,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哎呀,有你在老头子我啊手气就好得很。”

晏云风笑而不语,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要是自己能钓上鱼也就算了,可奇怪就奇怪在是他钓不上,但他身边的人却能钓上。

薛老头十分尽兴,高兴地脸上的气色都好了很多,苍老的面庞上仿佛连皱纹都在笑。收拾好东西,他叫了人进来,让他们把鱼篓里的鱼做了,给大家加餐。

屋门再次被关上,薛老头擦擦手,招呼晏云风跟他去另一头的躺椅上坐着,“听说你要走了?”

“是,”晏云风规规矩矩地在另一张上坐好,腰间的配件磕在竹椅上,发出一点响动,“等明天送完人,我就要离开昌宜城了。”

薛老头那期蒲扇扇了扇,问他,“那你想好去哪了吗?”

“往西去吧,走到哪算哪。”晏云风说。

薛老头点了点头,赞同道:“走走停停也是一种修行。”

当初他们认识时,薛老头就是在钓鱼,如今他要离开了,薛老头还是在钓鱼。晏云风有次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钓鱼,薛老头就说——钓鱼也是一种修行。

刚才叫住他的那个少年平时喜欢看蜗牛爬行,薛老头说这是一种修行,静得下心,是个好孩子;楼里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喜欢演牵线木偶吓唬人,薛老头说这也是一种修行,性格活泼,都是好孩子……

大概在薛老头眼里,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种修行吧。

他们聊了很久,薛老头跟他说了很多西边的风土人情,是他年轻时候的亲身经历,楼里很多人都听过他讲故事,只是老人家说得多了,有时候记不得自己有没有讲过,一件事隔三岔五地能说很多次,渐渐地就没人爱静下来听了。

只有晏云风,这三年多以来,薛老头无论说什么他都很认真地听,无论翻来覆去地说多少回他都不厌其烦。

于是薛老头逢人就说——小风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晏云风每次听到的时候心里都热乎乎地泛起一点酸涩,因为从前也有个人喜欢这么夸他,他每次听都会觉得很高兴。

下楼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人闹事的样子。

晏云风左手搭上腰间的佩剑,几步跨了过来,就见门口挡着一堵人墙,那个爱看蜗牛的少年正蹲着安抚一个女孩。人群之外,有人在破口大骂,还试图冲进来。

走到跟前,晏云风看清了那个女孩——是辛雁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有不自然的红痕,已经开始肿起来了。

“怎么了?”晏云风眉头紧蹙,半跪在辛雁荷面前,轻轻碰了碰那个显眼的巴掌印,“谁打你了?”

“哥哥——”辛雁荷像是终于见到能信任的人了,原本压抑的哭声瞬间便放开了,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她扑过来搂住晏云风的脖子。

双胞胎姐妹送来个剥了壳的鸡蛋,晏云风把她推开一点,用温热的鸡蛋在她脸上滚了滚。

她哭的这样伤心,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于是晏云风又看向蜗牛少年,问他,“外面怎么了?”

蜗牛少年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你还是去看看吧。”

辛雁荷不肯松手,于是晏云风单手将她抱起来走到人墙的前方。

如今夜色已深,寻常人家早该入睡了,只是门口那人吵嚷,有许多人点了灯出来看热闹。

辛书蝶曾和他描述过辛容的长相,此刻一见眼前这人便觉得她描述的还是美化了。多年过去,辛容不像她口中眼神温良带怯的,相反,此刻因为气急败坏,看起来凶恶许多。

这人嘴角长了颗肥厚的痦子,身材干瘦,手里还提着一把不知从哪顺手拿的菜刀,见晏云风抱着埋在他肩头辛书蝶一出现,立刻抬起手里的菜刀就要冲上来。

长剑出鞘时带起一声金石摩擦的嗡鸣,晏云风右手执剑,指向辛容,他的声音仿佛经高山冰雪润色过一般冷漠,“阁下深夜造访,是想用你的刀试试我手里的剑吗。”

辛容刹停脚步,泛着寒光的剑尖停在他的咽喉前。他不敢真的上前挑衅,只站在哪里破口大骂,污秽之言简直不堪入耳,总的来说,就是在指辛雁荷是个白眼狼。

“老子好吃好喝地把你养这么大,接过现在遇见个男的就跑了,跟你姐一样是个臭不要脸下|贱的玩意!”

他骂的难听,先前在门口挡住的人里有人听不下去,吼他一声,“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放干净点?!”辛容笑出一声来,“就是老子这张不干净的嘴把她们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养到这么大的!”

大概是觉得这些人也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辛容看着眼前的剑尖,感觉这人也就只敢吓唬吓唬自己,于是大起胆子来,试图用主动走近逼的他们退让。

只是晏云风神情冷漠丝毫不退,锋利的剑尖抵上辛容的脖颈,随着对方的靠近划出一道血痕。

“即使是你将她养大,也没资格支配她的人生。”把哽咽的辛雁荷递给一旁的人,示意他们带她进去。

辛容捂住脖颈不敢再靠近,嘴上却仍是谩骂不止,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要么把辛雁荷还给他,要么给钱。

晏云风从腰间解下钱袋丢过去,重物落地的声音十分清晰,辛容顿时没了凶恶之气,扒开看了一眼后甚至有种怕他反悔的样子,一溜烟人就跑了。

他不记得出门前装了多少,只知道里面银子纸币都塞了些,应该不是笔小数目。钱财于他而言不是十分重要,倒是把仍站在身边的蜗牛少年肉疼的呲牙咧嘴,“打走不行吗,那么多钱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他了,血亏。”

晏云风望着看热闹的人散去后空旷的街道,良久他叹了口气往回走,说:“就当是买下了曾经为了妹妹而四处奔波的少年吧。”

这世上的血缘亲情太过复杂,有人恨不得能啖其肉饮其血,却有人哪怕身陷囹圄也想你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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