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川上葵从残破的房门里探出头:“果戈里先生!果戈里先生!”
“川上小姐,”果戈里闪现在走廊里,他靠在墙边斜眼看她,“你又有什么计谋了吗?”
“不,我饿了。”川上葵坦然地说。
果戈里突然从她视线里消失,下一秒,川上葵回过头,看到他站在拟定的游戏规则边,指着“禁一日食水”那一条。
川上葵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很无聊诶,没有吃的不说,你还拿走了我的通讯工具,这个房间也没什么书啊报纸啊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晚上天一黑,连窗外的爬山虎我都看不清楚,这就更无聊了。”
“爬山虎?”果戈里疑惑。
“嗯,爬山虎,只有零星的几枝,可能是清理时被漏下了,但是很可爱。”见果戈里对此感兴趣,川上葵走到窗边,大大方方地拉开窗帘。
“果然还是太黑了,看不太清楚,就在这里。”川上葵盯着窗外那片黑色墙面说。
果戈里一挥披风,出现在川上葵身侧,也将脸庞凑到玻璃窗前。
川上葵侧过身体给他让出位置,胳膊靠在窗台上,自己也由面向窗台改为面向果戈里。由于身高的差距,她抬着头,试图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运气好差,被面具挡住了,他靠近川上葵的那半边脸恰好是戴了面具的那半张。
川上葵眯了眯眼睛,向着面具慢慢伸手。
手腕突然被抓住。
果戈里骤然回头,脸上露出一个浮夸而危险的笑容。
川上葵的视线从果戈里露出的眼睛、嘴角的笑容、慢慢滑到自己被攥住的手腕上。
她拽了一下,没抽动。
川上葵抬眼望着他:“不可以吗?”
果戈里看似随意,其实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她的举动略带冒昧,眼神却似乎很无辜。
果戈里顿了顿,没由来地问道:“……你说的‘爱丽丝’是什么意思?”
川上葵翻了个白眼。
“情报可不是这么套的。不过,姑且给你个面子,爱丽丝是个人名。”
川上葵说完,就要抽回她的手。
仍然没抽动。
川上葵盯着他。
眼神中有一点被冒犯了的不爽。
果戈里混不在意,稳稳地抓着她的手腕,有点紧,他手心的温度穿过手套,灼烧着她的皮肤。
场景重现,好似车内初见那时,川上葵被他抓住,受制于人。
那时她踩了油门才逼他松手。
现在,川上葵无力可借。
果戈里嬉笑着,拽着她的手,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面具上。
微凉的触感,好似陶瓷的质地。
川上葵眼神一动,对这面具的材质感到意外,她也直接捏住陶瓷片的边缘,缓缓摘下了遮住他右眼的扑克形状面具。
是一只青绿色的眼睛。
川上葵看着他的双眼,略有些失神。
好漂亮的异色瞳,青绿色,水蓝色,柔和清澈,波光潋滟,只可惜左眼被划了一刀。
像广袤无垠的草地和天空,也像清秀隽永的山和水。
“为什么遮住了右眼?”川上葵问。
为什么遮住了完好的右眼,却露出了受伤的左眼?
“因为,小丑是怪诞的、虚假的、隔离的、戏剧的,是舞台上最华丽的人偶,所以,不可以让人看到他的真实内心,猜到他的真实想法。”果戈里煞有介事地说。
川上葵凝视着他的面容,摘下面具时,他看起来温柔正常了很多,攻击力弱了不少,是因为刀疤的影响吗?所以只看到刀疤时,会有点显凶?
川上葵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也温柔了很多。
“所以,你是自愿为那个人卖命吗?”川上葵一贯很敏锐。而且她的思维很跳跃,由于先天因素加上后天的锻炼,思考也很快,从舞台人偶,想到了虚假的表演,想到了控制,想到了自由,又跳到了自愿。
她扣着果戈里的面具,果戈里扣着她的手腕。
“不如说,我遇到了他,才更明白什么是自由。”果戈里愣了下,浅笑着,一改态度地认真地说。
下一秒,他另一只手夺过面具,戴上,然后笑嘻嘻地转了个圈,弯腰地看着川上葵:“骗你哒!”
川上葵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面色如常说了句在森先生眼里大逆不道的话:“其实,我倒不是自愿为港口黑手党卖命的。”
“咦——”果戈里口中发出一阵嘘声,像学校里起哄的国中生。
“咕——”川上葵的肚子叫了声,是了,除了早上那顿,她一天没吃饭了。
她把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颓废地说:“我好饿。”
然后她便用眼神去瞄果戈里。
果戈里一派无辜。
川上葵使了个眼色。
果戈里:???
这家伙装傻呢。
川上葵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说话:“我现在又渴又饿,如果有人能给我一点食物和水,我可能什么真心话都会和他讲。”
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又配合地“咕”了一声。
她继续看着果戈里。
果戈里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装模作样地打电话:“喂,挚友,嗯嗯,好的——”
“我的挚友费奥多尔说,情报到位,这个交易也不是不行。”
“你好像暴露了你挚友的真名。”川上葵提醒道。
“你迟早能猜到的吧,而且我憋得很辛苦,没错,我的挚友,就是魔人费奥多尔君!”果戈里捧心状一脸憧憬。
川上葵的表情很冷静,魔人费奥多尔,果然是你啊。
龙头战争中,白川绘里香的父亲藤井的叙述里,他家财散尽时,涩泽龙彦找上了他,将他介绍给了一位俄罗斯人,接受了异能改造。
地下实验室的异能研究资料也是涩泽龙彦牵线搭桥,由俄罗斯到达高岗制药。
虽然没有指向性较强的证据,太宰认为龙头战争背后有魔人费奥多尔的手笔。涩泽龙彦也被费奥多尔利用了。
也是那时,她就开始注意着俄罗斯的某个人。
龙头战争,那血腥暴力残忍恐慌的八十八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假如死屋之鼠的悬赏只是个前菜,果戈里的计划会是正餐吗?
果戈里像模像样地走到书桌前,一挥披风将书桌挪到窗台前,又在书桌两旁变出两把椅子。
他拿出手杖敲了敲桌子:“当当当当!现在开始,魔术时间。”
川上葵看着他,给面子地拍了两下手。
果戈里在一堆废话里,变出了,饼干,小面包,红茶,水果,并且将它们精致地摆在瓷盘里。
果戈里托着腮:“总感觉少了什么呢……”
“鲜花,或者烛台。”川上葵淡淡地补充。
“啊,”果戈里的目光突然飘向窗外。
川上葵秒懂,迅速拦住他,声音竟然还有点急:“不要祸害窗外的爬山虎。”
“可是我没有鲜花也没有烛台诶——”果戈里委屈地说。
吃个夜宵还布置上了吗?
而且哪里的餐馆这么穷酸。
川上葵很饿,也很无奈:“你身上有没有手帕,颜色鲜艳一些的?”
果戈里给她递了块红色手帕,很明显,是变手帕魔术常用的那款。
“给我一个干净的瓷盘。”川上葵说。
果戈里又瞬移来了一个瓷盘。
川上葵将红手帕铺展开,在果戈里的注视下,折折折折,叠来叠去。
然后将成品放在餐盘上。
白色磁盘上是一朵叠的很齐整的红色布艺玫瑰。
果戈里鼓掌。
“下面我宣布,堂堂第一届……爬山虎茶话会,正式开幕!”果戈里高举手杖,像是在庆祝什么。
川上葵敷衍地拍了两下手,然后直接拿走面包开吃。
她要饿昏了。
果戈里倒是从容不迫地在那里倒红茶,还给她斟了杯茶,贴心地递到她手边。
川上葵也难得的心大,给啥吃啥,给啥喝啥。
“你不是自愿为港口黑手党干活的吗?为什么?”果戈里继续方才的话题。
“因为得罪了港口黑手党,不加入就是死路一条了。”川上葵懒洋洋地解释。
“那不如加入我们吧?我帮你问费佳啊,他肯定会同意的。”果戈里没有继续追问,开口就是撬港口黑手党的墙角。
川上葵吞咽的动作一顿,意识到机会,没有直接回绝,而是说:“我花了好多年,才能在港口黑手党拿到这样的工资,”她喝了口红茶,“从零开始岂不亏大了。”
果戈里双手撑在桌子上:“诶——就是说,你只是为了利益留下的吗?好功利啊川上小姐,难怪你直接就把首领的异能告诉我了啊。”
川上葵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发问:“你们组织是做什么的?”
“为了实现挚友的理想。”
“创造一个没有罪恶也没有异能的世界。”果戈里说。
……
川上葵的嘴唇张了又闭——没有罪恶,没有异能,却要通过即罪恶又有异能的手段完成吗?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想法很有趣。”
听起来如此崇高,那实施起来呢?会是什么样?
没有异能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呢?
川上葵没有异能,却混迹在异能者堆里,她其实对费奥多尔所说的世界很好奇。
她厌烦罪恶,罪恶却如流沙,载起她如枯叶般的人生。
她也不太喜欢异能,因为异能者都是很难缠的家伙,对付起来有点伤脑筋。
但理智仍在。
“听起来,你们像一群殉道者。”川上葵说。
“或许吧。”果戈里满不在意。“怎么样?要加入我们吗?”
“不,虽然是很有趣啦,但不足以让我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假如你想说服我,就让费奥多尔亲自来见我,我想和他聊聊。”川上葵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果戈里不满道:“喂,好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