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兴一口气跑到后山幽静的竹林中,边跑边哭,丝毫没发现身后一人在不远处跟着。一个人哭了许久,抽抽噎噎的,像是哭累了,瘫坐在地上。
徐昌见状,步伐沉稳走上前,静静看着福兴说:“他本就与你不是一路人。”
“为什么?”福兴泪眼蒙眬地看向徐昌,停顿了一下说:“你也是看不起我的,我以为你对我那样好,始终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原来……”
福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徐昌这下着急了,着急忙慌地开口解释:“不是的,是我嘴笨,我的意思是说,六爷喜欢的是邵少爷,你与他一同长大,他将你视为亲弟弟般的,且你与他本就是没有任何机会的,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而已。”
不要在他身上停留太多目光,回头看看我
糟了,好像越说越不行,越抹越黑了……
徐昌有种想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但还是梗着脖子,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不要再哭了。”
福兴自小就跟在贺书晏身边,福兴祖上本也是大户人家,但在他父亲那辈就被败光了家产,他母亲将小福兴丢在小巷口,是贺书晏他娘见到这才捡了回去。许是寒冬腊月冻坏了,小时候的福兴身体不好,生得又瘦小,长得软软糯糯,性格像个小女孩一样,经常遭到同龄小孩的欺负。
每次受到欺负时,贺书晏就像个小英雄一样总会出现,挡在他面前,遇到打得过的就打到对方趴下求饶,给小福兴出气;遇到打不过的就拉着小福兴一起跑,然后一起玩到天黑才回家。那时候的小福兴就觉得少爷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会离开少爷半步。
稍大一些了,就跟在少爷身边做事,也懂了些大人的事,福兴才慢慢感觉到自己对少爷的感情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只是少爷还是对自己从没变过,从没把自己当作下人看待。
原先以为少爷喜欢的是姑娘,可今天也亲眼目睹了自己爱慕了那么久的少爷,怀中抱着一个容貌姣好的男人,俩人旁若无人地亲吻,这情形叫自己怎么能够接受得了,哪怕那怀中的是个女的,他也不至于失态成这样。
福兴自嘲笑了笑,那人生得如此惊艳,自己又如何能与他相比呢……
那年他们不过十七,福兴软糯糯像个白糯米团子,上街采买时被街头混混瞧上了,是贺书晏像是天神一般将他救了出来。
福兴抽噎着说了许多,慢慢地靠在了徐昌肩上。
徐昌将哭到睡着的福兴抱着回到自己房里,拧干毛巾,小心擦拭着白嫩脸庞的泪痕,掖好了被子,打算离开时,福兴抱着徐昌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喃喃道:“别走,不要……不要丢下我。”
“好,不会丢下你的,快睡吧。”徐昌静静看着熟睡的人,忍不住在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徐昌回想起第一次见福兴,他的目光不知怎的就从他身上离不开了。
犹记得是蔡老带他出任务,偶然遇见贺书晏出手打架,身子骨虽瘦弱,但懂手法,瞧着苗子不错,就问贺书晏是否有意向跟他干,当时的贺书晏没了母亲好些年了,在贺府处处都备受欺凌,早就不想待在那个是非之地了,当即决定就跟蔡老走。
贺青也甚是不喜贺书晏,蔡老三言两句就带他入伍了。临走时,见他怯生生抓着贺书晏袖口,问他能不能带他一起走,军营哪里是他能待下去的,贺书晏安慰他,他就哭了。
徐昌不明白,他怎么这么爱哭啊,像个姑娘似的。
许是第一次见他那副哭唧唧的可怜样,第一次见他甜甜地叫自己的名字,又或许是缠着他一遍遍问着他少爷在西工营的点点滴滴,叫自己写信给他。他的笑容,他的小别扭,他的心疼,尽管那些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而起的。
徐昌深觉自己配不上福兴,何况自己这样不会安慰人,福兴怕是这辈子都瞧不上自个儿吧,但不管如何,他只求能够陪在他身旁就知足了。
日上三竿,今日不用去操练,罕见的贺书晏才起。
原先用早饭是福兴送来的,但经昨日的事,直到吃完早饭也没看见他。
贺书晏转头对着徐昌说:“福兴呢,怎么没见着他?”
徐昌硬邦邦回答:“不知道。”心里想着,虽然我在你手底下做事,但你伤了福兴的心还指着人家伺候你给你送早饭,想得倒美……
“昨日他不是与你在一处吗,真没用。”贺书晏带着蔑视看了眼徐昌。
在西工营,福兴倒是没写信给贺书晏,倒是和徐昌聊得欢快,时常见徐昌提笔,满脸傻笑,多番询问,才支支吾吾说是给福兴写的。也是那时,贺书晏才知道徐昌喜欢小福兴。
用过饭,贺书晏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宽驳领黑色竖纹西装,搭配深灰暗纹领带,大背头,还学着洋鬼子喷了些香水。
驱车到了邵氏商行门前,走到街头花店,买了束开得火红的玫瑰,拿笔唰唰写下几句,藏进了花束。
邵念安赶早就去了商会。见邵念安到了,钟伯就迎上来说:“少爷,会议就快开始了,因为这次你没有答应与贺府的合约,让商会损失了太多。”
“没事,容家的来了吗?”邵念安点点头说。
“容少爷来了。”
偌大的会议室,众人叽叽喳喳地吵作一团,尤其几个向来与贺家较好的几家,那声音尤其大。
容家少爷带头刻薄地说:“这少东家就是不一样啊,才刚上任呢,就如此目中无人……”
“是啊,还说什么留洋归来的高材生呢,这生意怎么做的都不知道!”
“我可去他的高材生、经商奇才呢,都是扯淡!”
“诸位对我意见颇大?”邵念安推开门,目不斜视,跨过众人,走到主位上坐下,冷淡带着些许蔑视的目光扫过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有些心虚低下头,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邵念安似乎是执意想让众人说出他们对自己的不满,说完那句话后,伸手推了推眼镜,抬头的动作使金色眼镜链儿小幅度地摆了摆。
“怎么,大家这是对我又没有什么意见了吗?”
“怎么会对少东家有意见呢,不知大家有没有,反正我是没有。”苏成探究戏谑地看着邵念安,那眼神看着就不舒服,邵念安淡淡瞥过一眼,心里却是很反感。
还是贺书晏看得眼神顺眼些。
邵念安淡淡地开口:“想必大家也知道,现如今贺氏早就是强弩之末,已然回不到之前的实力了,垮了是迟早的事。”
“你怎么就知道贺氏不行了,还未卜先知呢?”那人阴阳怪气地说。
“但凡看过时报的人,我想大概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周伯不用如此质疑。”邵念安回答说,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现下永安发展势头正猛,何况他背后是谁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咱们做生意,不就是讲求一个利字吗?”
容少爷又开口:“那位新上任的布防官也不一般啊,这短短时间,还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不知怎么,邵念安对着这人就满是有些讨厌,总觉得这人有什么坏心思,见缝插针就会使坏招一样。
容家身边的几位叔伯也质疑:“可是,这毕竟贺家也是大户人家实力,那后来居上的产业能折了这棵大树吗?”
“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难保这家新产业兴起后,不会对我们商会造成威胁吗?”
“这点可就难说了……”
“不会!” 邵念安坚定道。
结束会议,待众人走后,邵念安揉了揉酸痛的腰,走出门口,突然一双手搂住腰,被人压在墙壁之间,手劲极大,邵念安没能挣脱。转头才看清人,是刚才唯一一个没说什么的苏成。
“苏成,你放开我!”
“当然不能放了,我还说呢,怎么贺书晏都沉在温柔乡里了,原来那人是你。”
苏成空出一只手,挑起邵念安的下巴,“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想要你,怎么,贺书晏他很好吗?”
“你是不是有病,放开我,滚!”邵念安不断挣扎着说。
“我认识你的时间比贺书晏久多了,怎么贺书晏就能得到你,而我就不行!”苏成咬牙切齿,攥着邵念安的手就更紧了。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你想多了。”
“是吗,那这脖子是狗啃的了?”
“你管得着?”瞅准时机,狠狠一手肘击在容成腰际,利落一个过肩摔脱身出来,“苏成,你最好给我收敛点!”
苏成吃痛松了手:“邵念安,你!!!”
“邵念安,你给我等着!”
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走了。
邵念安坐下,揉了揉眉,叹着气,钟伯敲了门进来。
“少爷,您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吗,他真的可信吗?”
邵念安让钟伯坐下,倒了杯茶,说:“钟伯,我想应该相信的,他不会反水!”
“可是……”钟伯喝了口茶,半晌才说:“少爷,您向来有分寸,我相信你!”
“不用理会那些只会东倒西歪的墙头草们。”
现下大多数已然同意了,只有容家那一派了,现下这情况只怕是更难办。
“钟伯,他不会让你失望的。”虽然相识不久,但对贺书晏莫名有种信任,邵念安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