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走进房间，没回话。

“问你话呢，聋了吗？”赵碧耐心用尽，高跟鞋在地板上磕出一连串声响。

林北靠着桌沿，手掌撑在两边也是满脸不耐烦，“网上现在骂的都是江满星，这效果不是挺好吗？”

赵碧抬手抚了一下头发，压着火气走到他面前，“你什么时候这么急功近利了？”

“我们给你维持的形象你一个举动就没了，骂他的多，你猜猜说你的有多少，——你怎么回事？因为赢了你几次就受不了了？”

林北掀起眼皮瞥她一眼。

赵碧“呵”一声笑了，“林北你没问题吧？一个破节目你这么在乎，还跟同公司同事搞恶性竞争，这次本子先递给你的，被他抢了怎么没见你这么愤慨？”

她的话扯出不太好的回忆，林北咬了咬牙：“你提这些有什么用，你想让我怎么做？”

赵碧说：“发微博道歉。”

林北眼睛微微抬起，直愣愣地看向她。

赵碧没理会他的表情，抬手看眼腕表，“时间来不及了，先去车上再说。”

*

夜色渐浓，天际沉沉的黑又被万千灯火染成亮色，车河映出一片灿然缓慢流动。

已入深冬，夜间气温骤降，车里暖气氤氲，玻璃上落了层白霜。

江满星用手指在上面划了两道，水珠便由着融开的区域一路滚落，他刚要收回手，身后传来“蹭”地一下。

江满星不明就里地转过头，看见何森直起身在刷手机。

他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何森已经举着手机凑到面前了，“林北这小子发微博了。”

江满星还没看清，他又立刻把手扯了回去。

他，“……”四十岁出头的人了，能稳重点吗。

“肯定是赵碧让发的，这小子哪来的这种文采。”

何森在旁边骂骂咧咧，江满星用手捞了下额前碎发，随意道：“他发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在最前面不知道后面有人，自己技术不行没稳住，连累了张希——连累这俩字用的可真好，真像你故意害他——”

他说着侧过脸，狐疑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江满星这会靠着椅背，闻言轻轻抬了一下眸，眼尾处带了点冷意。

何森撤回头，“看来不是。”

说话间，到地方了。

这地方辉煌奢侈，跟江满星那句鸿门宴特别应景。

他们在门口等了大概一分钟，一辆通体黑色的车开近，司机开了车门，从里面下来两个中年男人。

何森还没搭话，另一边又来了辆车，原本僻静的饭庄门口一时热闹非凡。

赵碧带着林北过来寒暄，总啊导的喊了几通，林北也格外给脸，明星的职业素养算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何森气得牙痒痒，奈何插不上话，室外又冷，真显得江满星站在画风之外跟二愣子似的。

等到了包间，何森终于有机会带着江满星叫人，记住了一个张总一个徐导。

他们在桌边坐下，正对面就是林北和赵碧，几人眼神在饭桌上交锋。江满星很难带入现在自己的处境，所以头都没抬，光盯着反光桌面云游天外。

这时候服务员进来开始上菜，菜不多又是晚上，都偏清淡，胜在摆盘优越。赵碧找准时机猛刷存在感，“张总徐导，这里的菜都还不错，你们先尝尝。”

明明的是何森找的地方定的菜。

何森忍着怒气赔笑，“我还订了瓶红酒——诶，这不就来了吗。”

他说话间服务员就端着酒进来了，他起身接过拔出已经开好的木塞凑到张总身边，“我就是听说这家的酒不错，才订的，您尝尝。”

他倒完酒，跟赵碧对上视线立马变了脸，比变色龙还迅速。何森拉着长脸给她倒酒，关键是两人还特别虚伪地互动了一会，比专业演员还能演。

相较于他们各怀鬼胎暗自较量，江满星整个人都有点格格不入。何森回到座位，往他面前推了杯酒。

江满星酒量还可以，但不代表他喜欢喝，尤其这种场面他更没什么兴致了。见他垮个脸，何森在桌下踢了一下他的鞋。

江满星认命地喝了，可能是酒劲有点猛，下肚的时候他觉得嗓子有点烧。没等他细想，另一边徐导跟他搭话了，“江满星啊，你最近状态不错，……身体也比以前壮实了，打戏怎么样，自己能试试了吗现在？”

江满星顿了两秒，脚下又被何森踢了。

他接了话头，“我可以自己拍打戏。”

“好好，这次角色打戏很重，我也看了你们那个直播。”徐导点头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合适，之前确实太瘦了。”

江满星眼神轻轻地掠了眼何森，这世界上还是有正常审美的。

“对对，满星也不满意自己之前的表现，现在很努力在改变呢，天天拍完节目就去健身房，”徐导对江满星青睐有加，何森高兴得合不拢嘴，跟着夸了一通。

对面赵碧脸色变了变，有点坐不住了，“徐导，我们上次跟张总碰面的时候还谈过这部片子，我们家林北是一直都在做准备，练了好几节武术课呢。”

张总正吃着菜，闻言搁了筷子，“小赵我知道你的用心，但是徐导也是公司请来的，为了片子质量，我答应选角随他，我肯定也不会让你白忙活一场的，林北跟江满星都是你们公司的，你还不高兴吗？”

话里的意思就是会给林北安排别的角色，但不是主角。张总跟高层合作密切，赵碧当然得做足脸面，“谢谢张总了，我当然高兴，林北还是第一次跟满星合作呢，满星最近这么努力，效果肯定不差。”

她一口一个满星，听得江满星气血上涌，心口又开始发麻了。

事情谈完剩下的就是热热闹闹地吃个饭，江满星被何森拽着给两位大爷敬酒，几杯下去，脑子憋得疼，他起身用去洗手间的借口出去透透气。

待了几分钟他抬脚去洗手间洗了个手，擦完手往出走的时候跟林北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这人到后面除非是被赵碧逼着开口，其他时候大多沉默寡言。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等着这时候，江满星很头大。

两人对视片刻，林北忽然扯了扯嘴角说：“恭喜你了，没想到你还挺深藏不露。”

江满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只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晕。

总不至于喝了几杯红酒就醉吧。

他心想。

他抬手捏了下鼻梁，反应过来回林北，“谢谢了，也恭喜你。”

他说完就越过林北的身侧往外走。

“上次，这次，两次了，你故意的吧。”

身后传来声音，江满星疑惑地回头，“什么两次？”

“你装什么蒜呢。”林北咬牙发火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什么都想跟我抢。”

江满星在他的话里反应了一会，想起来原本的江满星跟林北算是一个战壕里的队友，只不过林北装人设装的好，早早跟‘江满星’割了席，没有被正义的制裁。

江满星，“我没明白你说的抢，我也不想要，理解吗？”

他说完转头就走，没再留下掰扯这事。

……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出去的时候何森还在跟徐导联络感情。

在室内还好，一出大门，冷风一吹，头更晕了。江满星缀在最后，恨不得马上卷铺盖离开娱乐圈。

鸿门宴终于散了，小齐把车开过来接人，江满星一言不发地上去，窝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他今晚表现好，跟以往去饭局天差地别，何森浑身舒坦又欣慰，侧过脸看他眉宇间都是郁色，说：“我知道你酒量不行，所以已经在尽量不让你喝酒了，但该喝还是得装装样子不是。”

江满星掀起眼角的一点褶皱，轻飘飘扫他一眼。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了，他酒量好不代表这个身体酒量好。

何森见他不想说话，也没强求，只是提醒前面的小齐，“开稳点。”

车子一路开进了酒店的地下车库。

江满星有了车上缓和的时间，脑子稍微恢复了。

地下车库深夜依旧灯火通明，三人下了车往直通楼上的电梯走，经过第三道车位时看见一个人，正把大包小包往车子后备箱放。

江满星本来只是随着动静瞥了眼，但在那人放下后备箱盖转过脸的时候脚下一顿。

那人也正巧看见他们。

“怎么了？”何森循着他的视线问，“认识？”

江满星点了下头，“你们先上去吧。”

何森隔着距离看了眼，“那行，有点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何森领着小齐上了电梯，江满星越过一道车位走过去。

“你这么晚要去哪？”他问。

宋时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碰见，也有点意外，“有个工作得先去一趟。”

江满星轻轻“噢”了一声，口袋里的手摩挲过指腹，笑了下，“不继续当黑粉了？”

宋时也气笑了，“什么黑粉啊，能不能别随便给别人按这种罪名。”

想起来之前冤枉他和林北合作这事，江满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失策，怎么会因为几次巧合就下什么结论呢。

他刚想道个歉。

宋时看他眼尾泛红，鼻子轻努一下闻见淡淡的酒味问，“你喝酒了？”

“嗯哼~”江满星抿了抿唇，“酒桌文化嘛，没办法。”

“又谈到好工作了，这不挺好……”

宋时话音顿了顿，“你不高兴？”

他的音色带着天然的润朗，在空旷的车库里融进深冬格外清透。

宋时穿着个短款羽绒服，可能因为前面搬东西动作太大，外套拉链一直滑到了胸口，露出里面单薄的毛衣。

江满星没说话，眼底被灯光映照，汇聚了一片明亮。

周围安静异常，对视几秒后，江满星忽然伸手拽着宋时的外套拉链拉到了最顶端。

手指擦过下颌带起一丝痒意，宋时惊了一跳，后撤一步。

他抬眼莫名其妙道：“你干嘛？”

“外面很冷你穿的太少了。”

宋时想说自己开着车，怎么会冷，但想想算了，他抬手拉好拉链，准备去拉车门，“不跟你闲扯了，我得走了，还得先写个采访方案呢。”

江满星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可能是酒精作祟，他从来没喝醉过所以也没有过体验，这会脑子有点发热。

他张了张嘴说：“宋时，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