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征？”

清早，长乐王府的雕花大床上，玉沅一个翻身，气呼呼地骑在周鲤身上。

周鲤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昨晚他们说了那么久的话他都没提，今早才说。

“那我也要去。”玉沅不假思索地要求道。

周鲤当然不同意。

“沅沅别闹，战场上刀剑无眼，危险。”

他翻身坐起来，玉沅一下失了平衡，身体向后仰去，周鲤顺势抱住了她，掐着她的腰肢，扶着她安稳坐在自己腿上。

玉沅攀着他的脖颈，坚定地道：“就是危险我才要去，我不在你身边怎么保护你？”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周鲤爱惜地亲了亲玉沅那双灵动专注的眼。

玉沅不愿放弃，她把自己的额头抵着周鲤的，像一头可爱的小蛮牛一般顶着她道：

“那你就不担心我，要是我离开你身边太久，身体又变得更糟糕了怎么办，你昨晚才说我们互相需要，今后就是一体的，结果你今日就想抛下我！

绝对不行！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悄悄自己去！”

“再说，我是还魂尸，我厉害着着，普通人还伤不了我。最危险的是你，在京城都不安全，到了战场岂不是更危险，我不看着你，怎么成？”

“不成，不成。”

玉沅没等周鲤说，自己就先肯定地回答道。

“可是，沅沅，大军出征，你身为女子不方便。我不想你吃苦。”

“我不怕苦，我还可以女扮男装。”

说道这儿，周鲤也没什么可以反对的理由了，其实他心里也是不愿和玉沅分开的，就像玉沅说的，她们都不放心彼此。

“那好，早饭后，我进宫和父皇说，好了起床吧！”

“嗯，饿了，早饭要多吃点。”

也不知道周鲤是怎么和乾元帝说的，最后玉沅也没有男扮女装，就这么光明正大和周鲤一起坐在车架内，随大军前往边境黄元城。

太子留在京城监国。

因为玉景山已经辞官，这次又是乾元帝亲征，所以朝中也没有人不识相地提出让他复出的事。

玉景山知道玉沅要和周鲤一起去战场后，也没有过多担心。有乾元帝在，周鲤的安全就有保障，玉沅自然也不会遇到什么大危险。他只是命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嘱咐了几句，心中还隐晦地提醒玉沅到了战场上稍微收敛一些。

他担心玉沅现在有了能量，一不小心杀疯了。

想当年，玉沅十岁就随着他在战场上。

他在下面厮杀，她就在城门上看着他，吸收煞气。敌军知道玉沅的身份几次三番想要活捉她要挟他退兵，可是最后都吃了大苦头，派来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活着回去的。

别看那时玉沅身体僵硬，口齿不清，但是一样可以自保。玉景山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玉沅把剑刺进刺客身体时的眼神。

冰冷，淡然，且毫无畏惧。

从那时候，他知道他的女儿是不同的，但她一样是他的宝贝。

大周的西南边境最大的城池是黄元城。

出了黄元关，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里生活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游牧民族部落。两三年前，其中的一个部落首领纳尔王收服了各个部落，组建了部落联盟，统一了草原，草原人尊称其为纳尔王。

草原部落的族人以放牧为生。他们在马背上长大，身手矫健、体格高大，性格直爽，多好勇斗狠。纳尔王能收服这些人，自身也是位有勇有谋的领导者。

每年秋季来临后，纳尔王都会让族人们囤积过冬的物资，但是今年草原上的冷空气来得比往年早，仲秋的时候，草原已经连下了半个月的雪了。

突降的暴雪，打乱了草原部落人民的生活，让他们根本没时间储存过冬的粮食和草料。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没办法度过冬天，人和牲畜不是会被饿死就是会被冻死。

族人们人心惶惶，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各部落势力又被迫开始内斗。

纳尔王为了维护部落的稳定，也为了将草原内部的矛盾转移到外部，这才下令进攻周国，抢夺物资。

征途慢慢，乾元帝时不时就会召见大臣商议国事。

乾元帝有心培养周鲤，他议事的时候就让周鲤和玉沅在一边旁听。等大臣们走后，周鲤发现自己之前把这场战事的事态想得严重了。

“所以，父皇知道，他们这次挑起战事主要是为了掠夺粮食和财物？也就是说，这场战事不会扩大，也不会持续太久，那父皇为何还要坚持御驾亲征？”

乾元帝含笑不语。在他鼓励的目光中，周鲤大胆猜测，“父皇，您难道是想借机降服草原？”

周鲤很聪慧，皇上很满意。

他目光中的鼓励转为赞许，“小九想得不错，据各方收集到的信息，草原今年受灾严重，各部落艰难维持的团结也不如往日坚实，此时从外部最易攻破。

再有，纳尔王此人可堪大用，若能另其真心归顺，草原也将会归入大周的版图。”

“若能收服草原部落，我们大周的国力将更加强盛。只是，儿臣听闻纳尔王性情颇为自傲，要降服他怕是很难。”

收服草原的愿景很好，只是周鲤对此并没有什么信心。

“大丈夫处事应当迎难而上，小九无需担忧，父皇心中有数，距离大军到达边境还有两三日，小九若有何良策也可畅所欲言。”

乾元帝想到近几日大臣也没有呈上来什么降服纳尔王的绝佳计策，心中不悦。不过即便是智取不了也没关系，还可以直接打到纳尔王心服口服。

其实玉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和皇帝不同，皇帝处事习惯师出有名，先礼后兵；而丧尸王处事的第一首选就是武力解决，她的世界一直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很残酷、也很简单。

周国大军内有乾元帝坐镇，士气高涨，提前半日到达黄元关后，就直接突袭纳尔王的大营，一鼓作气，打得纳尔王军措手不及，军心大乱，连连溃败数十里。

之后的几天，乾元帝下令大军轮流休整，命将士们分组成多个百人小队，不定时分散地突袭纳尔王军，同时又派谋士分别游说纳尔王军中各个部落的小首领。

周朝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无后顾之忧，可纳尔王军不同，他们本就是因为粮食短缺才起兵，在周国王军的不断骚扰和诱惑下，部落联盟内部终于分崩离析，各自为政。

乾元帝瞅准时机，发动进攻。

一月后，大周王军就收服了纳尔王军中三分之二的小部落，只有纳尔王的嫡系还在负隅顽抗。

草原上的冬天，空旷寂寥。一眼望去枯黄的土地上都是积雪，呼啸的寒风卷挟着冰雪凛冽刺骨。

这里没有房屋，只有保暖性很差的帐篷。

大周的将士和马匹很难快速适应这样艰苦的环境，这场战争时间拖得越久，大周的优势就会越小。

乾元帝并不打算再和余下的这一部分纳尔王嫡系纠缠，他下令大军以包围的形式正面发起进攻。

周鲤以前无聊的时候就会看书，也是熟读兵书多年，在战争开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每日都在观察研究纳尔王，心中有了大概的算计。

此时正是他一展抱负的好机会，深思熟虑后，他就向乾元帝请命了。

乾元帝对这最后一战的部署充满信心。

他也有心让小九历练历练，因此很痛快的就同意了。在他心中，太子是储君，而小九则是未来大周的大将军，是接任玉将军位置最合适的人选。

一则是因为小九本身聪慧博学、弓马娴熟，只是缺少历练。

二则是因为小九的不详命格。他身带煞气，凡人不能近身。这点在生活中有诸多麻烦，但是在战场就是他无往不利的绝佳武器。

玉沅知晓周鲤要率兵出征后，也跟着换了一身兵甲与他同行。

在夜色的掩护下，周鲤带着五百余人的小队轻装简行，如觅食的狼群一般靠近纳尔王军的营地。

纳尔王大军的营地中守夜的士兵们昏昏欲睡，但也警惕的很，只要一听到有什么动静，就立马警醒前去查看。

玉沅看出了他们的草木皆兵，周鲤也看出来了。

待所有队伍就位，这场最后的冲锋就开始了。周鲤一马当先，斩杀掉军营外的守卫，率先冲进纳尔王军大营，玉沅紧随其后。

他们身后是将士们震天的喊杀声。他们英勇无畏，都抱着今夜就结束战事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草原人比大周人高大强壮，有着先天的优势。他们自知身处绝地，使出全力奋起抵抗，所以让这最后一站打得颇为惨烈。

周鲤的骑射和功夫都是乾元帝亲手交的，非常出色，只是他一直没有显露出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他胸口的魂珠周围能量翻涌，因为玉沅今日抽取的能量格外庞大，周鲤心绪也受到了一丝影响。

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敌军中来回四杀，铠甲很快就被鲜血染透了，有些是敌军的，有些是他的，不过他完全察觉不到疼痛，浓烈的血腥味反倒让他感觉到畅快和兴奋，出刀迅猛，刀锋凌厉，所过之处，尸体横陈。

此时的周鲤在草原王军眼中完全就是一尊杀神降世，他的刀锋每近一寸，他们就不得不退后一尺。

而被他一刀刀救下的大周将士们，看着这样神勇的长乐王，宛如看到了守护周国数十年的玉将军。

如果说周鲤是杀神，那么玉沅就是入魔的神女。

她脊背挺直的端坐马背，绝美的面容上面无表情。她紧随周鲤身后，在血流成河和满地残尸中策马信步。

她的身形单薄娇弱，却能在呼啸的寒风中屹立不动，而且总能及时且毫不留情地斩杀偷袭周鲤的草原人。

她在保护周鲤。

意识到这一点的大周将士们，眼眶发酸，内心仿佛升腾起万丈豪情，十分激动澎湃。他们的长乐王英勇剽悍，他们的长乐王妃一样强大威武。

她的剑锋鲜血滴答，铠甲下的白衣却纤尘不染。如神，如魔。

她的一双眼睛是琥珀一样晶莹的灰色，宛如犀利的鹰隼，没有一个草原人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暗算周鲤。

在这场残酷激烈的战争中，她是护卫在周鲤背后最坚实的盾。

危险关头，周鲤几次回望，他看到的都是玉沅安静平和的眉眼，和满脸不可置信地倒在咫尺的草原人。

玉沅的剑锋总是等到周鲤再次转头冲杀时才收回来，周鲤看不到玉沅何时出手，也看不到玉沅何时收手。

周鲤明白，玉沅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他的身后有她在，她会为他抵挡下所有他看不见的危险。

大周的将兵们在所向披靡、勇往直前的周鲤身上看到了玉将军的影子，可周鲤却认为，玉沅才是最像玉将军的人。

战场上的玉沅和长乐王府的玉沅没什么不同，手拿筷子的玉沅和手握三尺青锋的玉沅也没什么不同，玉沅对战场很熟悉，尸山血海于她也似司空见惯。

她自在行走在生和死的边缘，漫天的腥风血雨皆退避三舍，不敢近其身。即使她身处黑暗，大周将士只消看一眼，亦能确认她就是守护他们的神明。

玉将军给周鲤的感觉也是如此，他们父女是战场上的无冕之王。

玉沅不是神明，昨夜她从魂珠中吸收了一波极为庞大的能量，暂时恢复了前世的三成实力。但是战场和杀戮还真是她最熟悉的。

她前世每一日都为了活着主动或被动的参与杀戮，今生她为了活着，幼时便时不时就要到战场吸收煞气。

战场上每一秒的分神都可能殒命，所以殊死搏斗的大周将士和草原人都没有注意到玉沅的与众不同，只以为玉将军的女儿，身手好些也可以理解。

纳尔王起初也没注意到玉沅。

他的目光一直在被他视为最大威胁的周鲤身上，直到他射向周鲤的第三支箭矢也被玉沅随意地挥剑扫开，他才确定前两次不是偶然。

这个追随在周鲤身后的小将能力不凡，异于常人。

在周鲤帅军围攻入营地的时候，纳尔王在近卫的保护下趁乱逃离营地，藏匿在了营地不远处的山坡的密林中的。

他的打算是占领高处，瞅准时机射杀周鲤，周皇痛失爱子自然会大受打击，倒时他们就有机会乘势反败为胜。

可现在，纳尔王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射出第四支箭矢了。

营地中，周鲤的大军已经完全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