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这握手的一瞬间内,纪繁才认清面前的人是谁,只见他穿着一件潦草变形的短袖,搭配着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以前他印象中的那个“一条哥”相差太大,此时握着他的那双手,也是长满了老茧,他全身都透露出这些年来,生活对他的磨炼。
“条子哥!”在认出他的一瞬间,纪繁叫出了他的名字。对方见他还记得自己,便激动地将手握得更紧了,“小繁啊,小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打远看我都不敢认你!”
“可能最近营养太好了吧!”纪繁插科打诨地开了句玩笑,接着问道:“对了条子哥,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样了?”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他的心事,面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件事之后,小飞哥被抓了进去,警察也把那儿一锅端了,还好当时我们俩在外地,才躲了过去,其他的兄弟们都进去了,没人了......”条子哥说到伤心之处,不免要唉声长叹几句,接着又拉回了正题:“当年又小飞哥罩着,每天吊儿郎当的啥正经事没做过,后来靠自己什么活也接,这么多年,糊弄着过呗。”说罢,抬起头盯着纪繁看了一会儿,说道:“对了小繁,我记得你之前的学习好像很好来着,怎么这个点还在外面,不做作业吗?”
这句突然的问候让纪繁觉得异常温暖,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当年上学的光景了,可面前的这位旧人记得,他摇摇头笑道:“高中没读了,家里出了点事,早就开始打工了,就在这。”说罢指了指对面的“妖后”。
条子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随后脸上开始有些凄然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先前想着你该是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呢,怎么现在也一样了呢?”
他声音不大不小的,一句句落在纪繁耳朵里,他反而打趣道:“一样,怎么能不一样,吃饭睡觉赚钱喝酒,哦,对了,条子哥,我们那点了好多的菜,要不要一起来喝点?”
“好啊好啊......”可他嘴里还未答应完,后面一桌估计是和他一起来的人便开始催促着他:“条子,干嘛呢,赶快回来!”听起来,态度并不友善。
“哦,来了来了,马上!”他拖长声音,对着那桌的方向吼着,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和纪繁道了个别:“哥今天有事,就不和你多聊了啊,有时间,咱们再聚。”往回走时,还十分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口中嘟囔着:“哎,不容易啊!”
于是纪繁也走着回到了座位,可等他入座时却发现,小金还是一副迷茫地表情,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了,醒醒,这里是烧烤摊,你在这晕什么呢!”见他还不为所动,便索性坦白了,“单刚刚我买了,别愁眉苦脸的。”
“真的?!”
小金听到后精神头便马上回来了,可只有那一瞬间,接着又萎靡了下来,纪繁刚刚又喝完了一瓶啤酒,稍微一用力,那易拉罐就变成了一堆褶皱,“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本来想着有人买单我挺高兴的,但是想想是哥你买的单,我怎么能让你买单呢,就说你刚刚怎么上厕所去了这么久。”
看着小金的样子,纪繁心里冒出了一句词“新过门的小媳妇”,此刻他扭扭捏捏的更是把这个词诠释到了极致,于是,纪繁在心里偷笑了一会儿,出口却换了个话题:“刚刚我碰到了个熟人,聊的耽误了会儿。”
“哪啊哪啊,哥的熟人怎么不介绍我认识认识。”
“那。”纪繁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方位,“他今天不方便,等下次的吧。”
只见纪繁所指的方位处,一桌四五个人正围着喝酒,说是喝酒,但实际情况是,其中一人在不断地敬酒,姿态谦卑,点头哈腰的,而另几位被敬的人,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哥,哪个人是你的朋友啊?”
“那个没光膀子的。”
没光膀子?那不就是那个敬酒的吗?
“哥,你朋友怎么像在被欺负呢,你不去看看。”
“你别管那么多,吃饭。”
见纪繁向自己下了个命令,小金也随即闭嘴不敢多言,乖乖地回了个“知道了。”
纪繁也不是没看见条子哥的窘迫,只是阔别多年未见,少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他的落魄,纪繁觉得,要是被人看见,条子哥自己也会介意,因此,今天他选择了不打扰,等哪天有时间,等他自己愿意了,在和自己说。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姜争班级排名65,年级排名80,和刚入学时的成绩差不多,她得知时,便觉得像是老天和自己开了个玩笑:努力一年多,一夜回到解放前。
她仔细分析了下这次的考试成绩,发现还是理科成绩在拖后腿,虽然几个大题做出来了,那也是她最近努力的结果,但选择题却错了一堆,她找不到原因,遂只能归结于心态不好,但更毁她心态的是,语数外三门倒是出奇的高,单科各排名全年级前10,她无法解释这一现象。
拼命努力的没有成果,而放任不管的却收获颇丰。
她只能摇摇头,感叹老天就是爱开玩笑。
一会儿,上课铃响了,班主任拿着教案过来上课,同时还宣布了一个新消息。
到了月末全班换座位的时间了,班主任为了促进全班学习的风气,因此亲自制定座位表,用成绩互补的原则,简单说来就是,你的劣势由你同桌帮你补,而你的优势可以用来教你的同桌,于是,姜争就被安排在了钟亮的旁边。
座位表下来后,姜争心里暗叹这安排实在是太合理了,于是便兴奋地看向钟亮,没想到,他的表情却看起来没那么开心。
下课后,全班都按着座位表开始挪动起了桌椅,姜争早已行动了起来,全都就位后,才看到钟亮慢吞吞的过来,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姜争逗他:“怎么了,今天大姨父来了?”钟亮像是没听见似的,手里“砰”地一声放下了桌椅,便转头向教室外跑去。
又吃错药了?
姜争懒得理他,拿起饭卡就往食堂走去,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并无胃口,看来看去,最后在小卖部里选了个面包,准备拿回教室吃。
落座不久,姜争便打开错题集看了起来,她一手拿面包一手拿着笔,此时教室里空无一人,甚至还能听到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她沉浸其中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么拼干什么,不能吃完了再写?”
一转头发现是钟亮,他手上拿着一瓶水将瓶盖拧开后,给姜争递了过来,姜争觉得反常,怕有毒,没接。
“盯着我干什么,怕我下毒啊。”
......
“咳咳......”被戳中心事的姜争尴尬地咳了几声,随后把水接过将盖子拧上,钟亮眼睛向下一撇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并未说些什么。
姜争把错题集合上,专心致志地吃起了面包,也不和钟亮讲话。
而钟亮,也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姜争,然后笑了,笑得姜争头皮发麻。
又在发什么疯?
“把你卷子给我看一下,在哪?”说完,也不等姜争回应,丝毫不见外地就开始翻起了她的桌子,见东西就放在面上,才感叹一句:“原来在这啊,不早说。”
?
“你到底想干嘛?”钟亮不理会她,只是低头研究着她的试卷,可学神就是学神,只需一会儿功夫便看出了她的问题所在,拉住姜争就开始分析她的问题,他说的头头是道,姜争也不放弃任何能进步的机会,因此专心的听着。
“所以,我还是没贯通知识点?”
“孺子可教。”
接着,钟亮便拿走了姜争桌上那本真题册,唰唰唰地大笔一挥,圈出了几个大题,随后又扔给了姜争。
她只觉得一本书就这么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这么多!”再看了钟亮给她圈出的例题后,她惊呼道。
接着她又细细浏览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因为首先第一道题就把她难住了。
“嗯......那个,这道题......”
钟亮没说话,投过来了一个目光,接着拿起笔,手速飞快的在真题旁写下了一个公式,在旁边简要地写下来了几个步骤,姜争看完,顿时恍然大悟,接过了笔,开始研究了起来。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吃饭的同学便陆续地从外面回来了,教室里逐渐热闹了起来,等姜争将那道题彻底弄懂后,又指着真题上的另外一道题问着:“那这个呢?”
她低着头看着题,并未留意到钟亮,可半天没等到回复,她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见他翘着个二郎腿,手里捧着个小说正看得起劲,姜争启唇正要说点什么,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制止住了她:“别和我说话,自己想。”
?
姜争不明白他又在抽什么风。
好吧,她也懒得研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亮对她就是这么的忽冷忽热,她曾问过他原因,但他都避而不谈,姜争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事,但具体是什么事,这让她实在是抓不到头脑,但好在,班主任做主编了个座位,让自己和他坐在了一起,本以为这会让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没想到过去了半个月他依然是这个态度,有时候热心的帮她解决各种学习问题,有时候又冷淡的彼此间像是陌生人般,姜争找不到规律。
可她没时间把精力放在这些人际关系上,因为她有更远大的理想等着她实现。
她必须得实现。
“哥,门外有人找你。”
一位小兄弟跑着找到了纪繁,他此时正无聊地堆着瓶盖,目前堆到了第16层,眼见着这第17个瓶盖就要垒上去了,此时一个打断,面前的“建筑”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似的,“轰隆”一声塌了,纪繁呆呆地望着,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男的。”
“哦?”纪繁提起了眉毛,这挑起了他的兴趣,一般情况下,这个点都是一些莺莺燕燕过来找他,他以为又是那个难缠的夏苗苗,因此问了一句,但听到不是,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到了门口才发现,原来这男的不是别人,而是条子哥,他和上次一样,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无精打采地站在树荫里等他。
纪繁突然想起几年前的条子哥,那时候比现在年轻,身边有一堆兄弟还有小飞哥撑腰,当时可谓是意气风发,带自己和带小孩似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想着他,一晃三四年过去,这角色却调换了个个儿。
“条子哥,怎么找到这来了?”
听到纪繁的声音后,一条才回过了神来,马上换了副面貌,他好像老了许多,一笑脸上的皱纹便显现了出来,“上回听到你说你在这工作来着,我就想着来看看。”
“来呀,条子哥,只要我纪繁在的地方你都随时能来!”纪繁拍了拍他的背,领着他便走进了酒吧。
饶过了水晶镜面装饰过的走廊,便抵达了大厅,此时还没有上人,整个空间就显得尤为空旷,一排排的卡座和散台连着,中间的舞池大而干净,DJ台上的舞台设计极为精妙,所有的音响设备都是最高配,整个夜店是黑蓝色的现代设计风格,当时装修时是赵哥专门从国外请来的设计师设计的,显得高级而又有品位。
因此当一条看到了“妖后”的全貌后,一时间怔忪了一下,随后感叹了一句:“抚城真不比当年了。”
纪繁刚想接一句早就不比当年了,可这时候小金来了,问了问关于今天接下来的安排,纪繁低头略一思考后,指着他们吩咐了一番,一群人在领了他的命令后,便开始井然有序地工作了。
纪繁这时候对一条抱歉地说了声:“这时候忙,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说罢便领着他去了公司的茶室。
这里的隔音很好,门一关就仿佛与外面世界隔离了一样,纪繁抬了抬手邀请一条坐在他的对面,而他正在忙活着给一条泡茶喝。
“条子哥。”纪繁指了指面前刚刚为他沏好的茶,示意他喝,而条子哥则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抿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等一杯茶喝完,他才开口:“没想到以前的小繁现在变成繁哥了。”
纪繁考虑到他可能会有的心理变化,因此凡事都做的很小心,可有些变化是任你怎么掩盖都挡不住的,对此纪繁也只能顺应这个变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哥,你这回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条听后只是慌忙地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没别的,就是想看看小兄弟你怎么样了,看到你很好我就放心了,哥没别的事。”见纪繁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还另外补充了一句:“真的。”
纪繁听后笑着点了点头,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