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于戏子和博尔曼来说无疑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这一天欧洲最著名的骗子和最狡猾的高利贷银行家居然在一起交杯换盏。
众人似乎都很喜欢博尔曼——尽管他平素总是站在那个性格乖张的少校一边。也许是知道了这个总是一脸微笑的犹太青年背后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痛苦,同情的天枰以一种压倒性的方式朝着博尔曼的那一边倾斜再倾斜。于是博尔曼一向冷静与理智的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酒精带来的红润。
“啊!看看谁来了?”已经干空了3瓶酒的卡西诺斜着眼睛打量着终于从楼上走下来的克劳尔伯格少校。
“博尔曼,你别喝了!”克洛那不悦的声音显示出这位拿狙击枪对付香烟的少校,似乎对于酒的厌恶一点也不比香烟少。
听到克洛这么说,博尔曼习惯性地放下酒瓶,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军服,正要起身,却突然被一旁的卡西诺轻轻按住了。
“我说,少校!您来得正好!”已经有了些微醉意的卡西诺开心地冲了上去,用那双充满了力道的大手拍了拍克劳尔伯格的肩膀,言辞之间开始弥漫出一股和酒精一样浓烈的挑衅意味。
“博尔曼刚刚正在夸您,说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卡西诺带着浓烈的酒气围着眉宇间略显厌恶的克洛轻轻转了一圈,“既然如此,您就该下来陪我们喝一杯,不然,我们会觉得您并没有博尔曼说的那样真诚……”
卡西诺知道自负的克劳尔伯格一定会断然拒绝他的要求,并且用他特有的刻薄与恶毒狠狠挖苦大家一顿,当然卡西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因为也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机会和这位恶毒的少校酣快淋漓地干一架!自从这个冷酷自私的家伙无情地赶走了罗希尔德之后,卡西诺的心里堵了一块石头一样憋闷。上次刚动起手就被那个物色播种机的党卫军给搅了!这次他终于再次找到了机会……
“我不喝酒!”克洛厌恶地挪远了和卡西诺的距离,好像生怕酒醉也会传染一样。
“那就给我们弹首曲子吧!”卡西诺突然趁克洛没有防备的时候,重重地用手把他往一旁的一个琴凳上按去,“我看——您不是挺会弹琴的吗?”
“这可是奥地利,音乐的国度!没有音乐实在太不像话了!”戏子拖着优雅绵长的嗓音,耐心地撩拨着眼前一触即发的状态。
博尔曼似乎看出了什么,但是早已心领神会的酋长已经插了进来,死死地挡在博尔曼和克洛之间那仅存的缝隙。
卡西诺几乎有些得意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克洛,他知道——让这个骄傲的贵族少爷在别人喝酒的时候弹琴助兴,除非发生人间奇迹!
克洛的脸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苍白过。他那张一向恶毒的嘴此时紧紧地抿着一语不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感受着那股铺面而来的轻微酒气,他却没有想发怒的任何感觉。——或许是保险箱大盗那种快意恩仇的个性,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一种自己也曾经拥有过的天真。
保险箱大盗原以为这位脾气乖戾的少校,一定会第一时间向自己挥起拳头。结果卡西诺运足了气绷起了全身肌肉捏着拳头足足等了几分钟,结果……除了等来几近酸痛的肌肉痉挛,也没有等来克劳尔伯格少校的拳头。
卡西诺被克洛那有些悲哀的眼神看得如芒在背,他悻悻地转过头,悄悄地松开了自己的拳头。
“见鬼,”卡西诺被克洛盯的有些发毛,于是他沮丧地嘟囔了一句,转身又拿起了自己的酒瓶。就在他刚刚郁闷地把酒瓶送到嘴边时,刚刚从打盹中醒来的上帝突然把一个人间奇迹重重地砸在了卡西诺的脑袋上。
琴声突然在卡西诺身后响起,琴声清澈而动听,从克洛手中,泉水一般流出。
卡西诺惊愕地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钢琴旁那个正在专注弹琴的少校。
戏子的惊愕仅仅维持了2秒钟,随后他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克洛的曲子,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克劳尔伯格少校到底脱了不了德国军官的底子!
不管任何时候——巴赫才是他们的挚爱。
“戏子,少校弹的什么曲子?”高尼夫眨着好奇的眼睛,聆听着克洛熟练的弹奏。
“十二平均律。”戏子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淡淡地说道。
“什……么?”高尼夫的眉毛拧得更紧了,戏子的话对他来说永远那么艰涩难懂。
“戏子什么意思?”高尼夫见戏子沉浸在琴声中不愿多说,便回头继续从博尔曼那里寻觅他需要的答案。
“是首……德国曲子。”博尔曼的回答几乎不能再简单了,但是这对于高尼夫来说,或许这才是他需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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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冬波兰
头痛欲裂的博尔曼从宿醉中醒来时,狭小的窗户外成片的雪花静静飘舞着,天空阴沉冷郁,寒风从窗户的每一个缝隙竭力地钻进这间已经不算暖和的房间。
博尔曼努力地揉着那疼得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脑袋,大脑一片空白。突然一件他熟悉的田野灰色的陆军双排扣军大衣安静地趴在地板上,上面还压着几个空空如也的酒瓶,里面残留的液体已经毫不留情地在上面留下了它们的痕迹。军大衣上那银色丝带排出的U型肩章上两颗赫然闪烁的四角星昭示着军服的主人克劳尔伯格上尉昨天一定来过这里。
博尔曼的身体突然一怔,尽管宿醉让他的思绪凌乱,自制与冷静的天性让他哪怕在最失控的时候,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丝理智的牵绊。
克洛来过了?博尔曼混沌的记忆里似乎隐隐约约出现了什么,但模糊一片。一种剧烈的不安瞬间冲上了博尔曼的心头,他胡乱地套上军服,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果然不出他所料,指挥所里到处都没有克劳尔伯格上尉的影子。
博尔曼带着一种自责和恐慌把自己埋回办公桌上的文件堆,虽然他具体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到底对克洛说过什么,博尔曼不怕自己失言而被发现犹太人的身份,他并不怕死。但是,如果那个大脑单纯的家伙为了自己在失控状态下说过的话而跑去做什么危险的事,那才是不堪设想的。
博尔曼用电话骚扰了通讯连所有的话务员和克洛手下所有的传令兵,都没有发现哪个上级要召唤克劳尔伯格上尉的消息,此时大厅里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中午12点。博尔曼已经彻底无心工作,他知道以克洛的性子,现在多半在干什么傻事,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