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随着克劳尔伯格教官一句天籁之音的传来,施莱伯觉得自己终于从地狱又回到了人间。他狼狈地从装甲车里爬出来,脚刚一接触到地面就立刻全身瘫软地坐在了训练场的草场上。盛夏的夜晚是如此寂静,炎热的温度似乎并没有随着太阳的离去而有所消减。装甲车里就更不要提了,一个被足足晒了一天的铁皮房子里是什么感觉,那里面就是什么感觉。这还不算装甲车启动后自己散发出的热量。
施莱伯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些他认识的朋友和亲人从德军的各条战线上寄回的照片中,只要有装甲车的,旁边必定有几个光着膀子半裸的装甲兵。此前他还一直奇怪,为什么以军容风纪严谨而著称于世的德国陆军,单装甲兵如此放浪形骸。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实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
如果我们为命运女神所抛弃
如果我们从此不能回到故乡
如果子弹结束了我们的生命
那么至少我们忠实的坦克
会给我们一个金属的坟墓。
施莱伯似乎有些理解那些装甲兵为什么会喜欢这首歌了。第三帝国宣传部一向用极端专制的手段扼杀一切有轻微厌战或失败情绪的言论,可装甲兵作为德意志帝国中最战无不胜的军队,却选了这么一首哀伤的曲子做装甲兵军歌。施莱伯终于明白了。
“好了!休息一下,我们再去吃饭。”随后从装甲车中跳出来的克劳尔伯格少校情况似乎也比施莱伯好不到哪里去——装甲车里真得是一座金属坟墓。
他扯开自己衬衫的领口,一头仰面躺倒在草场上大口喘着气,起伏的胸口上不见了那枚冰冷的骑士铁十字。
今天傍晚,当战战兢兢的施莱伯蹭到训练场时,穿着便服的克劳尔伯格教官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在他枯燥地训斥了施莱伯迟到2分钟之后,立刻生硬地命令施莱伯进到装甲车里面去。结果笨手笨脚的施莱伯好不容易爬上了装甲车,打开机顶盖,小心翼翼地朝下面的梯子伸出一条腿时,不耐烦的克劳尔伯格□□立刻一脚把他踹了进去,随后他自己也跟着跳了进来。于是一场可怕的教学便开始了,施莱伯已经记不清他挨了多少指责和嘲讽,反正在不绝于耳的“白痴”声中,他终于可以和同学们一样在这门课程里达到学校要求的程度了。因此他打内心感激这位其实一直以来对他极为关照的□□。
克洛躺在草丛中,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装甲车里实在是太热了——
赤日炎炎
但我们却享受这种乐趣
我们的坦克轰鸣向前
我们生命的价值
就是为了我们光荣的军队而战!
为德国而死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哪个混蛋把这样的文字写进装甲兵的歌词!!!!!!!!克洛从心里诅咒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什么叫“赤日炎炎,但我们却享受这种乐趣?”说这话的家伙真该被穿上军礼服扔进烈日下的坦克里整整关上一天!
什么叫“坦克轰鸣向前,我们生命的价值就是为了我们光荣的军队而战!”
假如,你要是在战场上碰见了像施莱伯同学这样的战友,恐怕在坦克的轰鸣声中,你生命的价值恐怕和你光荣的军队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因为你很快就会捞到“为德国而死”的至高荣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训练你吗?”克洛平复下自己的呼吸后转头看着自己同样疲惫不堪的学生。
“为了……为了给帝国培养一名合格的军官!为了……为了我们第三帝国伟大的事业,为了……”施莱伯慌忙回答道。
“见鬼!这儿不是课堂,你不用再拿伟大的帝国宣传部的那套鬼话来搪塞我!”克洛继续躺在草场上,让偶尔吹过的晚风,拂过他可以拧出水的头发。
“我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让你在战场上捡条命!我可没有报纸上说得那种伟大情怀,我才不期望自己的学生成什么战斗英雄,你们能不少胳膊腿的从战场上回来就足够了!战争结束以后随便你做什么,记者、诗人、作家……想干什么随便你!也许过上十几年,我会拿着你新出版的糟糕诗集找你签名。但是,现在!你必须得给我好好学习怎么做一名军人。其实这很简单,在战场上,你只要学会卧倒就行。至于装甲车,我这样教你,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你从战场上逃跑的时候,不要跑错了方向……”
克劳尔伯格少校诚实且恶毒地唠叨着,对于自己那种已经明显有消极厌战情绪的反动论调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