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族上下一心，协力维持浮空岛屿的运转。

千年以前他们也曾居住在地面上，但天使族生来崇尚太阳，他们一致决定上天，去往其他种族无法抵达的位置。

由是，天使们将浮空岛屿看得极其重要。

任何胆敢对浮空岛屿做出不利之事的，都将成为天使族的敌人。

哪怕现在以沙身上的罪名，全凭大祭司为首的十二天使演说，也足够其他天使对其感到厌恶了。

“打扰浮空岛屿安宁的天使，视之为贱种。”港口负责天使是这么说的。

在场的其他天使赞同。

而以沙就像死了一样，被锁托牢牢按在神像之下，接受审罪庭中所有种族的目光。

或许因为他停止祷告这件事无可辩驳，所以也歇了辩解的心思。

但在场还有会独立思考的生物。

黑龙鼻孔喷火：“你们天使的地盘，你们的一言堂。随便推出一个天使来捏造罪名，就成为扣留我们的理由？”

“稍安勿躁，”锁托压手道，“审罪庭建立至今，只有一个效用——审判，背叛者的罪孽。”

神像之下，真相昭然若揭。

“以沙，只要你愿意向神像忏悔自己的罪孽，天使族必将重新接纳你。”锁托神情好似悲悯。

蓝向：……

蓝向被拉进了一段CG中，果然和朝景辉说的一样，玩家不能行动，也无法做出改变事情发生进程的可能。

他只能看，用眼睛看，用游戏的录像功能来记录。

以沙跪着，其他天使站着，被拘留的种族们伸长脖子看着。

锁托双手握拳，朝神明敬告。

用的是天使族的语言，蓝向听不懂，好在CG自带字幕。

……蓝向也看不懂。

蓝向学习了迭列图大陆常用语言，也学习了师傅朝景辉那边的两门语言，但字幕上的文字并非蓝向认识的任何一种。

是天使族本身的文字。

既然听不懂也看不懂，蓝向就只好猜一猜。

锁托的声音很低沉，和蓝向在海水中听见的波涛很像。

但是蓝向觉得形容不太对，锁托是天使，和海水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

似乎在咏唱什么，锁托的话语抑扬顿挫，越来越像翻滚着的浪。

应该是向神明诉说自己的委屈……之类的？

现场听懂天使语言的种族不少，凝视以沙的眼神愈发变得厌恶。

好了不用猜了，肯定是在说以沙的坏话吧。

港口负责天使双手握拳，愤愤道：“他不配作为天使族，也不配在浮空岛屿上待着！”

金色的眸子里蕴藏怒火，全然针对着以沙。

到最后，蓝向总算听见一句他能听懂的话语：

“……慈爱的我主，请背弃自私自利不仁不义的以沙，审判他的罪孽吧！”

锁托抬头与神像对视，然而等待中，神像无比静谧。

锁托好似也不失落——神明已死，迭列图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转身面对跪地的以沙，道：

“神明背弃你了，以沙，就让十二大天使代行神的职责，处罚背叛天使族的你。”

蓝向终于看懂这一遭是怎么个事儿。

审罪庭，审判罪孽的地方。过去神明还在的时候，就由神明来审判；现在神明不在，“审判”的权责自然而然交托到十二大天使手中。

蓝向赶忙去看大祭司。在他的印象里，大祭司先前对以沙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给他准备舒适的房间与安心的香。

大祭司昔复里面色沉沉，却是往锁托身边靠近，做出支持的姿态。

更不用说被其他种族了，天使族内乱这种事情，他们当然乐意看到，以解心中怒气。

以沙？

以沙还是老样子，低垂脑袋，不看神像，不看任何人，双手无意识的动弹，看起来好像在捏某种毛绒玩偶，比方说仓鼠什么的。

但偌大的审罪庭怎么会有仓鼠给他捏呢。

锁托步步逼近，强大的魔法元素在锁托手中收拢成形，打在以沙身上，怕是立刻就能让他死去。

CG还没结束，蓝向只能干着急。

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以沙呢？

不是说以沙是特殊的天使，是唯一能够向微弱的神明意识传达消息的存在？

当务之急不应该是找到以沙不愿意继续祈祷的原因，解决以沙的诉求，然后让以沙重新开始祈祷，避免浮空岛屿的动荡么？

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喊打喊杀了！

“轰——”

浮空岛屿如同听到了蓝向的心声，再一次狠狠晃荡！

锁托满心满眼都在以沙身上，一时不察，居然被晃了个踉跄，魔力倏然脱手，打在审罪庭的一角。

正好是狗狗兽人在的方位。

黑龙双翅伸展，代替狗狗兽人承受这一击。

锁托这一击可不得了，饶是皮糙肉厚如黑龙，羽翼上也留下了难看的伤痕。

但黑龙现在可没时间找天使族的麻烦——

浮空岛屿倾斜的幅度更狠，几乎是整个直立过来，叫没有飞行能力的种族们哀嚎不断。

狗狗兽人也在往下坠，黑龙喜欢狗狗兽人，不希望它死在这天灾中。

其他没有黑龙相护、又不会飞的种族就可怜了，运气好的，还能被甩到角落去，运气不好的，则是直接被甩出审罪庭门口。

和先前的猫猫兽人一样死去。

千钧一发之际，CG终于结束，蓝向恢复行动能力——也跟着往下坠！

好在蓝向就在港口负责天使的身边，被她一把捞住，摆脱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的命运。

乱象之中，锁托最先找回平衡，天使的大翅膀挥舞着，带动主人去找以沙的麻烦。

以沙的身体不好在此刻初现端倪，其他天使多多少少都快速在摇晃中□□自身，只有以沙——那瘦小的翅膀压根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哪怕拼命摇晃，也不足以颤声能够使以沙飞起的力量。

和其他无法飞行的种族一样，以沙也在向下坠。

更不幸的是，他正好朝着审罪庭门口。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以沙仍旧不愿意开口。

“喂，以沙——”见以沙也不挣扎一下，立刻就要彻底被甩出去，蓝向忍不住道。

他不理解，为什么宁死也不愿意重新开始祷告？

只要重新祷告，浮空岛屿就能平静下来，而锁托等十二大天使也就不会对以沙下手，以沙也就能安稳了，不是吗？

哪里会像现在，不知道自己最后是被锁托打死还是摔死。

“以沙——”

最后还是锁托的速度更甚一筹，磅礴的魔力狠狠打在以沙身上。

蓝向不忍去看。

“不用担心，虽然现在的以沙身体确实很差劲……但曾经他是作为天使族的最强者被神明选中的。”大祭司悠悠道。

即使过去千年，锁托那么点魔力也不足以伤害锁托。

锁托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过是想出气而已。

蓝向：……

蓝向：“你们难道还没有察觉，身体里力量的流逝吗？”

天使族力量的流逝只会导致原本就身体不好的以沙更加脆弱——不知是不是与神明密切相交的缘故，以沙的战力值下降速度堪称天使族的十倍。

无论原先以沙与锁托实力有再大的差距，这会儿也该抹平、甚至叫锁托超过以沙了。

“嗤——”

大祭司昔复里：？

“怎么……可能？！”

事情其实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以沙坠落、锁托出击，花费的时间也不足以沙漏中掉落一层沙子。

锁托的魔力刺穿以沙喉咙，灼热夺目的金色血液顿时涌出，喷洒锁托一身。

以沙眼神空茫，好像在看杀死他的天使锁托，也好像在看锁托身后的什么东西。

他张张嘴。

还是什么都没说，亦或者他现在再也说不了话，只能无比坦然地接受死亡。

他向下坠。

等再也看不见以沙的身影后，浮空岛屿的动荡奇迹般地平息了。

锁托木着脸回到神像之下，无视审罪庭满地狼藉和负伤的其他种族们，专心致志地道：

“伟大的神明啊，敢于背叛自己族群的叛徒已被处决，还请您重新择选一位神使吧！”

方才还对以沙之死感到震惊的大祭司昔复里，这会儿却已经调整好心态，沉默地站到锁托身边，与他共同等待已死神明的答复。

她是十二大天使中与以沙关系最密切的存在又如何？

只有与天使族存续相关的事情，才是重要的。

所以神明啊，是否要重新择选一位神使呢？

大祭司昔复里目光殷切，悲悯平和与愤怒的眼交替与大祭司对视。

择选一位新的神使吗……

“不对！”

比锁托抬头动作更快的，是蓝向。

就在刚刚、就在刚才、就在现在——

蓝向终于知道，为什么以沙到死也不说一句话了！

如果说不愿意为天使族继续祷告是背叛族群，也绝对不能算以沙背叛！

“以沙不是有意不进行祷告的——他失声了，他说不出一句话了！他也听不见你们的声音、没办法说话、没办法出声了！”

真的会有人做到，即使被穿透脖子，也没有一点声音吗？

哪怕第一时间被割开了气管，也总得有些“嗬嗬”声吧？

但以沙太安静了，从蓝向知道以沙的存在到现在，蓝向就没有听见过一丝由以沙发出的声音。

就连刚才的死亡也是。

蓝向清楚地知道，以沙死去时是在看着他。

空气从以沙的胸腔流转到喉咙，却没办法带出以沙的声音。

蓝向只能看着以沙的嘴型猜。

他最后说的话是——

“我、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