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编号欢迎词，钟欣恍惚中甚至觉得这只是一场梦。

梦境逐渐清晰，她身处人群里，前方高台上有人在拿着话筒讲：

“你们都是经过多轮面试笔试，才成功站到了这里。”

“我们登顶公司的福利待遇都排在前列，想要留下来，就要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汗水和努力！”

“你们有没有信心？！”

身旁的人群齐齐喊，钟欣反应很快地加入了这片洪水人声中：

“有！！！”

“你们能不能完成KPI？！”

“能！！！”

“你们的目标是不是度过试用期，成功转正？！”

“是！！！”

狂热的情绪，盲目的跟从，钟欣的心潮也被调动起来，她甚至觉得这个时候台上的人，问他们愿不愿意为公司付出生命，底下都会是一片“愿意”的回答。

“接下来你们去offer上分到的小组负责人那。”

“物流部、客服部、设计部、运营部，负责人都在那，快去！”

人群立刻分流，朝着目标涌去。

钟欣的记忆里，她属于客服部的新人，在找到客服部的负责人位置后，钟欣很快顺着人流走到那里。

只略微等了十来秒，剩下的人都到齐了，这批客服部的新人有十来位。

客服部的负责人是一个将头发整齐扎至脑后的女人，她眉目清晰，有一张小脸，看着面前的十多个新人，冷硬道：“公司对员工的待遇很好，但三个月后，能留下来的人可能连一半都没有。”

“你们不仅要完成KPI，还要和同组的伙伴竞争。”

“只有最后综合排名在前列的新人，才有留下来的机会。”

负责人领着他们到工位，伸手示意，“一个个坐过去，这就是你们的工位了，设置开机密码，以后人走电脑必须锁屏。”

钟欣跟在其他人身后，按照顺序坐在空的工位上。

负责人将她们拉进群。

这批客服，一共有十五个人，其中十三个是女性，剩下的两个才是男性。

负责人在群里发出十多个pdf文件，让她们仔细查看，这些都是工作中要注意不能犯错的细节。

钟欣花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看完后，便开始了客服的工作。

她之前做的不是文字客服，但熟练之后也挺好上手。

客人：这个型号的怎么没有？

客服小伊：亲您看看，产品里面有呢。

客人：能给我便宜一半不？我推荐朋友都来你们这里买。

客服小伊：亲亲不可以哦，明码标价是多少就是多少的哦。

有时候也会碰到难缠的。

客人：为什么你们家要贵了七十多块钱？我看别家都只要一百二十多。

客服小伊：亲亲，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卖这个价格，就代表它值这个价钱哦。

客人：我不管，我就在你们这里买，你给我调价！

其实商品的售前客服工作还算好处理的，只要客户没有买，那只是浪费点时间的问题。但客服买了商品，售后客服工作就麻烦的多。

“有人投诉我了。”

钟欣旁边的一个女生忧虑地看过来。

钟欣看她一眼，同样忧虑地看着她。

“算了，一个投诉应该没什么吧……”

女生收回视线，继续处理连绵不断的工作。

钟欣盯着电脑上已经累积到20+的消息，脑海中的不耐越发强烈。

她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

她已经在现实中干了那么久的压榨工作了，为什么到了场景里还要这样？

她宁愿来个杀人犯场景，也不愿意进入这种钝刀割肉的场景。

更何况，她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钟欣只赶着截至时限回复处理，她的打字速度快，而且记性还算不错，一心二用，想着场景的核心是什么。

“这是被压榨的打工人的怨气场景吧？”

“雨夜屠夫中，杀死凶手司机即可脱离，大山深处中没有明确的目标载体……倒是和这个场景相似呢。”

“现在这样，到底是在场景，还是在场景重演？”

意识到的瞬间，怨念扑缠而来，钟欣用气围绕全身去抵挡。

【本场景所有求生者注意，目前都已进入场景重演阶段，如脱离人设，可能遭受不明攻击。】

求生者们纷纷意识过来，这次古怪的场景开端，只是因为他们早已进入场景重演！

“为什么每次稍微感到好一点，总会有新的不好的事情发生呢？”钟欣整个人已经脱离了工位，一团浓重的黑泥在空中缠着中间的人。

“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钟欣的气已经侵占了身体的每一处，她感知不到自己的身躯了。

无色的气开始反过来，将黑泥吞入。

“核心，就在你们的来源之处，对吗？”钟欣知道自己变得非人了，但她吞吃黑泥吞得很开心。

只要不是人了，对人来说跨不过去的癌症，对她就没有用了吧？

气在场景中飞速地来回寻找，最终找到了核心。

“啊，你在这里……”

“我可以帮你实现所愿，但你应该被我乖乖吃掉哦……”

吞吃了场景的核心，气只消化了一刻钟，就开始有了颜色，幽深的蓝。

“好了，剩下的慢慢消化，先完成它的心愿吧……”

众多的求生者都被排斥脱离。

新的规则在场景中形成。

【一份劳动理应得到该有的回报，压榨与垄断、诈骗、阴谋将被惩戒，一切都将顺应公平的天秤而运行】

麻木的打工人，在电脑前抬起脸，惊讶地发现加班过多的身体神清气爽。

手机有新的消息提醒。

“公司为什么给我打了钱？上面还备注了是工资？”

“个、十、百、千、万……三万？！”

“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钱，今天也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啊？不对，我一个月工资根本没有这么多！”

“我的腰椎痛竟然好了？”

至于，那些在经济下行时期，消减员工工资，领导董事工资丝毫不变的资本家们，则会发现：

“我的钱怎么少了这么多？！”

“我家祖祖辈辈，传了十几代的资产，怎么可能有一份属于那些一批批被淘汰的羊？”

“……骗过来的钱都没了！！”

“这世界，本来就应该是牧羊人的世界，那些羊群只要能活着为我们产出就可以了，它们根本就不需要多出的钱！让它们得到维持生活之外的钱财，这个世界就会乱了套！”

“谁设立的规则？！”

钟欣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一个国度不过百来年便将改朝换代，而富裕的那一批人永远拥有顶层的财富。

骗子公司靠着无本买卖熬走了一批批正常经营的公司。

极度不平衡快要倒塌的退休金领取金额与新毕业年轻人的工资差距。

员工创造十分之一的财富，拿取千分之一的回报，付出百分之一的生命额度。

……

所有的不公都变成了被规则强制而成的公平。

她用这具无形的身体，参与了一个又一个场景，立下一个又一个规则。

原来，所有的规则，都是公平为核心。

当老板不再能压榨员工。

当丈夫不再能享有妻子的天然掌控权。

当父母不再拥有自由生育孩子并剥夺孩子的权利。

当一切特权阶级都不再存在。

……她不记得自己经历过多少个场景了。

“钟欣，你变成这样了……”

熟悉又陌生的人类，那个有着眼尾纹的年轻女孩，向着你打来一道力量。

你没有躲开，也许是因为那道力量的无害吧。

“我可以替你削去多余的部分。”

一个双目中映着张牙舞爪深蓝色物体的侠客，她挥动手中的剑，用你躲不开的速度，削去了那些被你吸收的负面存在。

很痛，痛过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游走到一个新的地方，又有一个人喊住了你，她穿着玄色打底，赤色束边的长袍，先是说了一串咕噜咕噜你听不懂的话，接着抬手向你扔来一样东西。

“你可以做出选择。”她眼型像是桃花，语气却没有一丝轻浮，“如果回不去了，欢迎到我的世界住下。”

你带着那个东西，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

“啊，原来我曾经是个人。”

你看着那处亮着灯的窗，里面有记忆中的人。

“从我离开家，到现在，过去十年了啊。”你轻易地便能得知，“系统还好心地帮我处理了消息……他们也没有怀疑过，毕竟我叛逆时的确会不愿回去。”

你将系统中存着的积分点了点，预计按照系统的应付花下去还能花个一百多年。

重新设置一下，确保积分转化的钱能够在他们死前用光，你便离开了。

这个世界在排斥你，你没法停留太久。

接下来，是重新变成一个人，还是保留现在的样子，继续在无数个世界里闲逛呢？

你试了试，发现自己可以在两种形态自由转换。

那想什么时候当人就当人，不想混在人群中了，就飘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