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校东侧门，天色渐渐昏黄暗淡，这边依旧人烟稀少，温以初在路口站定等待。

原地等了约十分钟，一辆极地灰卡宴缓缓开了过来。

温以初抬步走过去准备上车，却见那辆卡宴像是没看见她，直接越过了她，最后停在了前方三四米远的一棵梧桐树下。

她还记得周瑾燃的车牌号，不会认错。

温以初只好朝车子停靠的地方走过去。

走到车旁，伸手拉了下车门，车门已经解了锁，她一拉就开了。

可能是她突然打开车门，正低头发消息的男生扬起脸，偏头看了过来。

“你…”声音顿住，周瑾燃视线不受控制地定在了女生微微仰起的脸上。

车内光线比外面暗，但女生白得像是在发光似的。

杏眸水润，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唇红齿白，皮肤嫩生生得像是能掐出水。

她五官精致漂亮，化了妆后她，却多了一份自然的纯欲。

清新淡雅的栀子香味从她身上幽幽散发，直到昏暗的车厢内也沾染了这丝丝缕缕的香气。

周瑾燃能感觉到自己此刻加快的心率，空气里平白多了一些燥意。

他偏开脸，凸起的喉结极速地上下滑动了三下。

“抱歉，刚刚没认出来。”周瑾燃解释了一句。

温以初微怔，随即笑开，“没事，我没走多远。”

她说着，上了车，坐上副驾后就系上了安全带。

似有若无的栀子气息随着女生的靠近在鼻尖萦绕不去，周瑾燃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不知不觉握紧，青筋迭起。

在车子即将启动前，他说，“你今天，很漂亮。”

温以初眸底微讶，没想到周瑾燃会说这个，脸上浮起一丝不好意思，声音轻软，“谢谢，还好啦…”

车子平稳开起，很快驶离了南城大学的范围。

温以初看着眼前不太熟悉的路，忍不住好奇问，“我们今天去哪里？不去滑雪吗？”

周瑾燃偏头看她一眼，“你想滑雪？”

温以初摇摇头，“没有，现在不太想。”

但是今天不去滑雪，那男生要带她去哪里？

周瑾燃忽然说，“去南芙。”

温以初一愣，脑袋嗡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家吗？”男生声线低磁，带着他疏淡气场里特有的散漫腔调。“我带你回家看看。”

温以初飞快转头看向男生，脸上闪过一阵惊讶，“你…”

“怎么？不想回去吗？”周瑾燃在开车，不方便回头看她，但能感觉到她望着自己的动容视线。

“没有，不是…”温以初不自然地眨动眼睫，压下那股冲上来的热意，她弯唇笑了笑，胸腔内挤满了暖呼呼的热潮，这瞬间，她有点语无伦次了。

因为太意外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情，温以初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轻声说，“谢谢你，周瑾燃…”

其实，她在南芙的家，早就散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那里有她很多珍贵的回忆，和一个不算完美，但也很幸福的童年。

南芙是南城附属的县区，开车上高速，并不远，只要40分钟就到了。

温以初在上初二时，徐女士和陈怀安去了深市，她和乡下的爷爷奶奶一起住。

后来她高中毕业，爷爷奶奶也年事已高，徐女士卖了在南芙乡下的房子，把两位老人一起接去了深市养老。

现在在南芙乡下，早已没了她曾经住过的家。

周瑾燃问她去哪里，最后，温以初说先去南芙一中。

汽车在南芙一中门口停下，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天色完全暗了下去，门卫室还亮着灯。

两人都是脸生，原本门卫不让进，还是温以初说了几句南芙方言拉近了关系，对方又看温以初乖乖巧巧的模样，才肯放行。

但只准进去半小时。

重新踏进高中校园，无数回忆纷沓而至。

熟悉的一草一木、教室、路灯。

温以初在心头回忆着，冷不丁身侧男生忽然出声说道，“这里还是老样子，校道两边喜欢种桂花树，还有栀子花。”

闻言，温以初惊讶极了，“你来过这里？”

望着女生瞪圆的眼睛，周瑾燃停下了脚步，“嗯，高三那会儿转过学到这里。”

温以初眨眨眼，有种突然破了次元壁的感觉，“你？转过学到南芙一中？”

周瑾燃单手插着兜，继续往前走，语气也随意，一副闲聊的架势，“嗯，不过没待太久，好像半学期吧，我就转走了。”

半学期，好短…

难怪她没有印象。

“怎么这么快就转走了？”温以初没忍住好奇问。

周瑾燃微微皱了下眉头，久远的记忆从那些细枝末节里翻出来，他想起了很多事。

“出了点意外。”

他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温以初本来没想问这么清楚的，但是话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好奇。

“什么意外啊？”

周瑾燃黑沉的眼眸看向她，温以初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只听男生声音淡淡，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忍住，和人打了架。”

啊？

温以初惊讶，“你会打架？”

周瑾燃眼尾轻轻一挑，反问，“我为什么不会打架？”

这话温以初就接着更自然了，“你看着，不像是会冲动打架的男生。”

那种看着拽酷、气场张扬易怒、性格暴躁偏执的男生，温以初在高中时就接触过，并且深受其害。

和周瑾燃相处这段日子，她很清楚地知道周瑾燃和这类男生的区别。

周瑾燃虽然看着冷淡拽酷，但其实性格淡然，情绪稳定，甚至温以初觉得，剥开他冷酷的外皮，男生内里其实是个很绅士温柔的人。

和那种易燃易炸的校霸男生可不一样。

毕竟，品格顽劣和性格冷淡，本质上是两种生物。

所以听到他会打架，温以初真的很意外，也很好奇，他当时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周瑾燃抬眸看向她，轻柔月光落在他头顶，漆黑眼眸也柔和了几分，“你说的没错。”

“那次，确实是我第一次打架。”

温以初一脸“我就知道”的神色，接着又变成了担忧，“那你为什么…”

周瑾燃声线微冷，“那人该揍。”

对上女生微颤的瞳孔，周瑾燃缓了语气，又道，

“不过，事情最后还是和解了，那人也受了处分，我离开这里，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我父母工作上的调动，再加上我户籍是京市，高考要在京市参加，早晚会离开。”

温以初松了口气，微微笑道，“你没事就好。”

可能是知道了周瑾燃曾经在南芙待过，让温以初感觉更亲切了，他们逛着沉在夜色里的校园，温以初和男生介绍校园里的事物，偶尔也会聊起自己曾经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

不知不觉，南芙一中被他们走了一遍。

出去后，温以初指路，带男生去了附近的小吃街。

温以初重温了学生时代经常吃的麻辣烫。

从饭店出来，温以初又带着男生去了商业街转了转。

这里有她小时候的美好回忆。

那个时候，她的父母还没有离婚。他们会带着她一起去市区玩，去南芙的商品批发市场买小女孩喜欢的玩偶和小东西。

父母脾气不合，生活时有争吵隔阂。

但两人对她的爱，是真真切切的。

温以初没有埋怨过他们分开，因为在他们离婚后，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生活，都过得很好。

只有她，不知不觉，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女生神色明显落寞了下去。

周瑾燃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他上前一步，忽然问道，“要看烟花吗？”

温以初回过神，微怔，“烟花？”

市区已经禁燃烟花很久了。

但是南芙乡下管理得不严，过节时每家每户还延续着以往的习俗，鞭炮礼花齐鸣。

周瑾燃开车带她去了南芙乡下的一片空地上，后备箱一开，温以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男生明显是有备而来，后备箱里放着两箱烟花，温以初看了看品种，有些乍舌，这里几乎包含了市面上所有的种类。

“想放吗？”周瑾燃问。

温以初眼眸亮了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想！”

她先选了仙女棒，周瑾燃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燃。

刺啦一声，闪烁的火花在眼前绽放。

温以初唇角弯起，一只手拿一个，火花照亮了她的眉眼，印出了她此刻明晃晃的简单开心。

轻松气氛容易传染，周瑾燃眉眼出奇的柔和，他在地上放了几个礼炮。

点燃引线，没几秒，绚烂的火花轰然在黑夜里怦然绽放。

温以初心间一颤，她仰头看得认真，瞳孔里闪烁着烟花的霓虹色彩。

忽然，她听到男生在空白间隙传来一声清晰的低语。

“生日快乐，温以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