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的思绪仅仅地贴在了那张照片上,他通过照片中的“只言片语”开始回顾整个往昔,他记起雷沂的职位,于是又想起陈时锋。
助理,陈时锋身边是一代换一代,而在雷沂之前,有个叫曲景瑜的跟了他三年,可惜曲景瑜现在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就和前一阵的雷沂是一样的。
但曲景瑜这一失踪就失踪了整整四年,没人知道他去哪了,也没人知道他家有谁,来是无声去也是,像旷野里的风。
当时的林舒和左敬山还在一起工作,他们两个都曾将矛头指向了陈耀国,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人该死的死、该判的判、该走的走,陈耀国却仍稳坐高台,也用他的手段带出了一个同样奸诈狡猾的陈时锋。
好人牺牲了,可是罪恶仍在逍遥法外,林舒不禁会想如果秦时还在这里他会怎么说、会怎么做。
正在此时,解剖台旁的桑文禾向林舒发出呼声,林舒离开操作台,闻声过去。桑文禾一手托着雷沂的胃器官,一手指着那个符号旁边的细小切口道:“你看,这里被人切开过。现在我有一个问题,雷沂这具尸体里的所有器官包括心、肺、肝、胆等都被分离出去,单单留下了胃部器官在身体里,并且也只有这一个器官存在切口,那么这起案件的凶手会不会就是冲着这个胃来的?”
林舒小心翼翼地接过雷沂的胃器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解剖台上观察,他所看到的情况的确如桑文禾所说,所有的内脏只有胃被切开过。
“那就是雷沂的胃里曾有过什么东西是凶手想要的,所以不惜杀人灭口,也为了取走这个东西。”林舒说。
“会是陈时锋吗?”桑文禾猜测。
林舒摇摇头:“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陈时锋想抹杀雷沂,那他就会做的滴水不漏……就像曲景瑜一样人间蒸发。”
一提到曲景瑜,桑文禾也便记起来了,她当时虽然没有对陈家进行调查的案子,但那件专案在安华市内甚至国内都是能叫的上名字的,公安内部对这件事情都有耳闻。
而直到现在,曲景瑜已经可以被定性为“死亡”。
两个人互相看看彼此,又都看看雷沂,心里不由地猜疑起在如今人世间的某个角落里,曲景瑜是不是也如雷沂这般。
解剖室的无影灯照得透亮,白晃晃的一片之中只有雷沂安静,他毫无遮拦地躺在解剖台上,以这副痛苦的姿态永远长眠。
桑文禾拿着尸检报告离开了,林舒也脱下解剖服回到了办公室,他步履沉重地坐在办公椅上,目光紧紧地盯着桌案上的钢笔,这是秦时送他的,林舒转脸向别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一个陶瓷杯子上,这也是秦时送他的,于是林舒只好闭上眼睛。
桑文禾以为他在睹物思人,可其实林舒只是在继续回顾案件相关的一切。
林舒不太清楚凶手为什么会单独剖开雷沂的胃,但他现在就要查清楚这在胃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雷沂的胃部除了这一道细小的创口之外再找不到任何的解剖伤或者是缝合,说明胃里的东西只有拿出没有塞进,东西想要进到胃里只能是靠吞咽,于是林舒转头又去查看尸体的咽喉和食道,同样没有发现划伤淤血,恰恰说明雷沂吞下去的东西比咽喉更细更小。
除了雷沂胃部的符号,完全没有其他的新发现了,算着时间,万肖肖应该已经看到了尸检报告,林舒盖上笔帽合上本,起身下楼去找万肖肖。
万肖肖将林舒的话全部听了进去,他顺着对方的话继续分析:“他既然要吞下这个东西肯定不希望被别人知道,那么取走它的人如何知道的呢?”
林舒放下报告转身拿起笔便在白板上写起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雷沂有其他同伙,他把吞下物体的事情告诉了同伙,以便于同伙在他死后取出;第二,雷沂的行为败露,被杀人灭口后取走了东西。”
“那他胃部的切口平整无撕裂伤,说明取走东西的人已经知道了东西的详细所在位置以及大小,那是谁放出的消息让凶手知道雷沂的身体里携带物品呢?东西是什么?”万肖肖听过林舒的想法,边想着边在办公室里转圈踱步,他的视线在每一张办公桌上扫过,先是看到了不知谁笔记本上插着的U盘,紧接着便将目光落在了手机上,“哎!我记得白昭那边有天晚上收到了个U盘,我打电话问问。”
“几天前刚送过去的你就知道了?”
“这不程维安和尹良被借调过去了呗。”
万肖肖说着便给白昭去了电话,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的是白昭朦朦胧胧的声音:“嗯?”
“你没上班?”万肖肖听着白昭那没睡醒的声音有些意外,甚至反复确认自己打的到底是不是白昭本人的电话。
白昭似乎是翻了个身,电话里传来被子的响动,声音仍旧慵懒但比刚才清醒不少:“下午再去……连着熬几天了再不睡人就死了,找我什么事?”
“今天早上八点二十,我们在浦春小区三栋一单元三楼发现了雷沂的尸体,现在初步尸检完毕,系被锐器刺伤后失血过多而死,案发现场被精心打扫过并有翻动痕迹,雷沂的尸体被解剖,内脏和眼球被取出,”万肖肖说着,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U盘上,“提一嘴,文禾发现雷沂的胃部出现符号,据她来讲应当是希腊数字8,还有啊,雷沂的胃部被凶手单独破开,经过林老师分析,猜测是雷沂曾放出过类似的消息这才引来杀身之祸,我听说你们前几天收到一个U盘,专门打电话来问问你是否有关联。”
万肖肖说到这里,白昭算是彻底醒了,他在床上一个翻身坐起来手机开免提外放,边聊边穿衣服:“我们前几天确实收到一个U盘,踞沈乐冉说是夏芳送过来的,但这个U盘也是别人给夏芳的。”
“U盘里面有什么?”林舒靠近万肖肖的手机询问。
“是陈时锋的违法犯罪证据,不多,都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其中有一个无画面视频,里面明显有陈时锋和柳博昌的声音,并且听陈时锋对拍摄者方向的称呼我们猜测拍摄者就是曲景瑜,”白昭边说边穿戴利索,打上伞出门在路边叫了辆的士,在车上,白昭放低声音打开窗户,“你在雷沂的胃上发现了希腊数字是吗?”
万肖肖点头:“是的,之前程维安办的肆里小区碎尸案和你办的福平路伤人案不也是有一个吗,桑文禾觉得这两起案件有共同性,这才想着叫你来。”
“在路上了马上到,照片先发我看看。”
……
大雨仍是倾盆,雨雾朦朦将远天遮了一半,沈乐冉转身从休息室里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做到了长年的面前,动手为对方倒了杯茶:“感谢你冒着这么大的雨还来找我,伞放在哪了?”
长年端起杯子小抿一口:“你们放哪我放哪。”
“可不敢!”沈乐冉惺惺作态地摆出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我没钱,赔不起,我让让梁思义给你放好。”
长年看着沈乐冉装腔作势的模样不想搭理他,漠然地举杯品茶,直到梁思义进来送过东西之后又离开,长年这才放下杯子将眼神落在沈乐冉的眉间,稍稍下移,便直视着他的双眼:“现在的进程,你还满意吗?”
沈乐冉方才敞开笑口的嘴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就不笑了,他给自己开了一瓶金桔柠檬,说:“他拒绝了。”
“呵,”长年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笑,“他拒绝你才是对的,倘若没拒绝你,你就该猜疑一下他是不是柳博昌假扮的了。”
沈乐冉一席话听罢,表情些许凝重,他将身子前倾双手紧扣,周身的活跃气氛逐渐消失殆尽:“说起柳博昌,他在这个世界是不是过于活跃了?他真的是这个时区的原住民吗?”
“你问我干什么,”长年打开手机放到一旁任它自行滚动着热搜头条,“我就是一个破卖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不管柳博昌出现不出现,雷沂最后的结局都是死,不是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结果对就可以了。”
“不对,”沈乐冉反驳他,“如果单单追求结果是正确的就可以了,那过程中死去的人呢?”
“追求正义这种事情,千百年来,总要有人做出牺牲。”长年泰然自若,他总是波澜不惊,像一块木头似的没有情感,“会是你,会是白昭,会是任何人……莫要觉得没可能,你以前还没找到我的时候不也同样觉得人死不可能复生吗。”
沈乐冉无言以对,世界确实变化多端,他曾以为自己看透了世界上的各个角落,可到现在却发现自己也只不过是囚笼之中的一员,沈乐冉没有通天神力,他只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几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年见沈乐冉没说话,他便出口提醒:“那么多次都是别人为你付出,这次怎么不试着自己付出?”
此时一道炸雷打下,惊得沈乐冉的身子猛然一颤,他转头向窗外望去,阴云暴雨的背后仍存在着许多雷电闪烁,它们从云层的缝隙里劈下来,要惩罚每个失信的人,沈乐冉看着窗外雷电交加的场景有些慌了神,大脑飞速理解着长年的那句话——付出,到底指的是什么。
沈乐冉低下头深深思考着,这时从长年的手机里传来一道新闻播报的声音:“今日上午8点20分许,在泗阳东路三公里处的浦春小区某栋居民楼内发现一具尸体,警方很快赶到,对其现场进行封锁……”
“看来他们找到雷沂了。”沈乐冉抬起头朝着长年手机的方向看过去。
长年微微颔首。
沈乐冉说罢,身子向后仰去,他有些烦躁地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昨晚上夏芳来找我的时候我还被吓一跳,她怎么找到我在哪的?”
“找到你是她的天意。”
“那给她U盘的又会是谁?”沈乐冉问。
长年只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