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妍趴在猫眼上往走廊看,惨白的廊灯亮着,只看得见邻近两个民宿的房门,302和303,廊道墙壁上挂着欧式挂画,地面上铺着的暗红花纹的地毯。
一个人也没有。
她向后退,屏息在暗夜中等待许久,敲门声没再传来。
或许刚才自己是听错了。
她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4:01,5点多就要天亮了。
辛西妍转身打算回到床上,可就在视线接触到窗的一瞬间,脑袋轰然爆炸,一口气哽住。
稀疏散尾葵叶片上,相同的鸟影,相同的弯钩嘴,相同的晃动频率,前几分钟出现的景象又重演了一遍。
——只有一种可能,她还没醒,仍在梦里……
这是一个多重梦境。
房间依旧黑暗静谧,突然,空旷里一个男声响起,清晰得像是贴在耳边。
“你怎么还没从梦里出去?”
辛西妍猛然回头,一个高大黑影就立在房间内离门不远的地方。那身形她见过,那声音她也记得,可由于屋内光线昏暗,脸只模模糊糊。
啪嗒一声,一抹温暖亮起,照亮了一小块屋子,是男人揿亮了台灯。
俊脸从明暗之间析出,眼带温柔笑意。
是她喜欢的那种,健康的蓬松浓密背头,黑衣黑领带。
恐惧交杂着惊喜,辛西妍满脑的问号——他不是走了吗,怎么跟到房间来了?
大半夜,一个男人突兀出现在自己房间里,任谁都会害怕吧。
可转念又一想,这是梦啊,怕个毛啊。难道梦里自己还能嘎了不成?有谁围观自己不成?
害羞脸皮薄给谁看?有男人就去追,没剧情创造剧情也要追。这回再见,简直是天大的恩赐,千万不能让他再跑了。
辛西妍下定决心,他要不从,自己就霸王硬上弓。
她定了定神,将手背在身后,准备好爪子抓人。
可接下来该怎么打招呼?
“嗨,真太巧了,缘分呐。”辛西妍想想,不行,电视剧里常见的老土台词,不够新意。
琢磨了下,要是说“帅哥有女朋友没?”也不行,万一他说有呢,没法聊了。
对,要茶一点,现在流行娇软人设,应该说,“我是把你吓跑了吗?要不你怎么都不理我?”然后附上哭唧唧,垂泪的表情,绝了。
可接下来这男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把辛西妍CPU干烧了。
因为他说。
“你也在想我吗?”
“什么玩意?”她靠在窗旁,直起身子脱口而出,后又捂嘴。
这也太不娇软了。
站在屋中间的男人低头笑了,脸上表情似有些自嘲。
停了一秒他又开口。
“不是自恋,我说得这样直白,是觉得……”
讲完,便抬腿朝辛西妍的方向缓缓迈步,突然又停住,看表情似乎觉得这样不妥,会吓到女生。
“我本来要走的,可是总有一种直觉,等我梦醒的时候,你就不在了,你知道,有机会的时候没抓住,挺折磨人的。”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特意折回来。”
一段话至真至诚,可辛西妍却觉得怪。
搞什么?
不对,逻辑不对。
在之前那个诡异的街巷的时候,此人态度十分欠揍,所以辛西妍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是来找刺儿的。
可是画风突变,这男人竟然开始玩起了羞赧和纯情。
站在屋子中间的男人又笑了,像一泓春水,那双美目在台灯下晶晶亮,就那么盯着她。
辛西妍又沦陷:一个男人,眼睛长那么大,比女人还大。
上了!做个梦要什么逻辑,神金。
他又靠近一步,已经到了她十公分的距离,辛西妍感觉浑身发紧,呼吸加速。男人突然压低了,用气声轻柔地说,“如果你不给我机会……”
辛西妍内心小剧场又开始:给给给,我给你机会,机会大大的。
春梦才是现在逻辑。
她伸出背后的爪子,上去一把搂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将中指怼在他嘴唇上。
“ 帅哥,咱少点废话。”
男人突然愣住,微张双唇,一双大眼盯住她,不知接什么话。
辛西妍把心声说了出来,“Shut up, and take my body……”
“好了,赶紧的,就剩一个小时了,你怎么办我都行。”辛西妍将下巴扬起,努力将水润唇瓣撅了上去。
刚才手指触到男人唇上的柔软感觉,本就让她有些心猿意马,等到真实贴上,她脑中立刻懵了。
太软了,太舒服了。
还有灼热的呼吸洒在脸上。
男人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化被动为主动。辛西妍感觉自己后脑传来力道,她心里窃喜——他按头了!他按头了!
接下来左旋右转,各种姿势,辛西妍整个脑袋晕乎乎,最后亲到只剩进的气,没了出的气。
妈呀,果然还是要真刀真枪啊。
她退,他进,踉跄也完全不管,整个人酥麻之间,忽感觉腰部有阻挡。残余视线中,她看到自己已经倚在了窗框上,一种凌空的无着落的感觉立刻袭来,身子不自主的向窗外面倒。
啊,她惊叫一声。
却立刻被亲吻堵住,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同时,身体被紧实的热烈怀抱全覆盖,才不至于掉下去。
失控和被掌控的感觉,如同暴风骤雨都朝她袭来。耳边是裂帛的撕拉声,她被完全扯掉禁锢。
梦里就要刺激,就要道德稀碎,现实生活中可没有这等机会奔放荡漾。
半截伸出窗子,她看到头顶散尾葵叶子就垂悬在天幕上,上头是民宿三角形房顶的黑影,空气闷湿,身体的黏腻磋磨,她不再紧绷,手指松开窗框,身体舒展,闭上眼等待。
男人的手不断游移着,从背后到前边。
砰砰砰——
突然,迷乱中传来三声重重的砸门声。
辛西妍惊醒,猛地张开眼睛。
突然,脖子上却传来力道——不知何时,男人大手已经覆盖在了自己脖颈上。
不好!
被人掐脖子的感觉登时复苏,辛西妍整个背部发凉,冷气直接泵进了她的四肢百骸,直至神经最末端!
她连忙手抓窗框,腿抵住墙,张大眼睛看身上的那个男人,他眼睛已失焦,一副迷醉神态,可上臂已经起了筋,手上力度越来越紧。
难道他听不到敲门声?
直觉骤起,趁现在!
当机立断,辛西妍猛地弹起身子,咚的一声将头重重砸在他脑门上。
男人啊的大叫一声,吃痛松手,踉跄着后退,最后直接坐在地上。
辛西妍顾不上眼前乱冒的金星,脑袋嗡嗡剧痛,一骨碌从床上滚过去,到床边柜,她想拿包里的藏剑簪。那是她平日里绾头发用的,拔掉簪帽,里面就是一个不锈钢刀片。既然这是自己房间,那梦里应该有这东西吧?
幸好小邮差包还在,打开瞧,簪子躺在里面。
她摸在手里,拔帽弹出刀舌,看到地上男人已经起身。那个台灯不知何时灭了,屋子里只留一片惨淡瓦蓝的灰蒙,背着窗口月光,男人只留剪影。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辛西妍总觉得他身上在抖动。
她双脚岔立,做好准备,开打。
门还在剧烈摇晃,几乎要被卸下来。
窗前黑影站了一会,竟然助跑,一个飞纵从窗户一跃而下。
巨大的咣当声,门弹飞了。
高大身影立于门间,辛西妍呆愣原地。
来人背头,黑衣,脸又正又严肃,竟然跟刚才逃走的男人一模一样。
他粗喘着气,月光中满脸怒意,眼睛扫视了屋子里一圈,突然目光移回到辛西妍身上,问出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是第几次见你?”
怔愣过后辛西妍终于反应过来,瞥了眼自己身上,一把从床上扯下被单,捂着身体防止走光,拧亮台灯,迟疑着道:
“三,三次啊。”
灯光中,眉目染上蓝黄的调子,他口中喃喃,“那便对了。”
“什么?”
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视线又下移,最后回到她脸上,也没做任何回答。
辛西妍低头看着自己的大白腿,又稍微扯了下被子,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
“刚才那个,和你长一模一样的,是谁?”
男人已有转身倾向,听到后顿了下,侧转头望向她,口中轻轻叹气:
“不知羞耻。”
辛西妍错愕,“你说什么?”
他嘴角牵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黑色身影跨过倒塌的房门,留下一句:
“佩服你的想象力,在我见过的所有的女人之中,你玩得最花。”
***
多层噩梦醒来的时候,辛西妍快要傻掉了。
头像被人用重锤敲过,开裂的那种剧痛。
她眼睛好久都找不到焦点,恍惚间觉得自己是盯着那四角荷花鸳鸯纹花瓶,但眼睛像是看到了花瓶,但是那花瓶留不在心里。
她的意识飘飘悠悠,只感觉脑子似在想事情,但是事情如同一把细沙,从指尖缝留下去,不着一点痕迹。
也不知愣了多久,那股子恍如隔世的混沌散了,原神终于归了位。
辛西妍突然胸口闷到快爆炸,如同得了哮喘病极度想喘息。数秒后,她听到自己喉口发出一声长长的嗬——
在双脚要乱蹬之前,终于喘过气来了。
好一场淋漓大梦。
她又一次谨慎地观察四周。
屋子里已经不那么暗了,弥漫着一种灰白的颜色——是天明时分特有的灰。
要天亮了吗?
再看看窗,半拱形的复古窗棱仍旧在那里,窗旁边放着老虎椅。鸟影影踪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窗外一弧若有若无隐微发红的天光,和衬在上面的钻石般的启明星。
再回头看房间另一侧,深橡木墙裙将墙面分割出一半,最边侧的是和窗户相对应的拱形木线条门。
民宿房门安静立在那里,没被人敲掉。
回到现实了吗?
真的梦醒了吗?
看向手机时间,4:59。
收起思绪,辛西妍翻身下床,踩在毛绒地毯上汲上拖鞋,脱掉冰凉汗湿的睡衣,也不敢洗澡,只换了一套干爽衣服,随后打开厚重房门。
廊灯自动亮起,不过是黄光。
铺着暗红色花纹地毯的走廊里一片静谧。她刚走到罗马柱楼梯扶手旁侧,就听见楼下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可能是早起的房客,也可能是民宿工作人员在交接班。
辛西妍摸着冰凉的扶手下到一楼,静谧的大堂里只有前台一男一女,正拿着什么文件勾勾画画,不时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平时她不起这么早的,应该在睡回笼觉,可她现在极度渴望和人待在一起。
那梦太邪门了。
和前台打声招呼,得知早餐要6点开始。辛西妍也不想回房,径直来到大堂的简餐咖啡吧,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她在等,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