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乳贴是自己在购物网站上买的。刚开始贴上的时候她还感叹，真的是隐形完美，完全没有黏黏的粘连感觉。

辛西妍也曾戴它出去玩过几次，一次都没有掉下来过。

她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将脸埋在柔软抱枕里，闷闷的开始呜哇呜哇。看来这种产品太隐形，太没有感觉也不是一件好事。

有些东西本来已经忘了，这时死去的记忆又一次攻击了她。

她记得她与颜离第一次在梦中相遇，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坦诚相见。

太坦诚了，当时他看到了多少？

可能当时自己抱着的对象是个魇鬼，所以事后她潜意识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可是今天是实打实的啊。

辛西妍想向天大喊三百声。

在丢够人之后便是饿，辛西妍听到自己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实在不想下楼去吃饭，万一又遇见他怎么办。

她找出包里的猪肉脯开始大嚼特嚼。

肚子饱了，人的思绪便开始清晰，她开始想那杀人犯的事。虽然说有些牵强，但她不能不查。如果最后查到不是，而是一场误会。那自己便道歉好了。

首先有两件事。

其一，如果颜离说的是真的话，那么自己面对于周云奎有优势，他不认得自己。

其二，她今天是怎么突然陷入梦境的？在长椅上睡了那么久都没知觉的吗？难不成是这几天接连入梦白天又暴走，所以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吗？

这点当时问一下颜离就好了。

等下次遇见他……

唉，也不行，那死人的态度完全不像能告诉自己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样，这几天自己的脑袋绝对有问题，是时候该休养生息一下。辛西妍决定今天不出去，而是要在房间里大睡特睡。

她洗了澡换好睡衣，翻身上床盖好被子，嘴里不停嘟囔着婆珊婆演底五个字，如同念经一般，不一会脑袋便昏沉下去了。

这一下便睡到了后半夜。

辛西妍睡了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觉，看清手机几点之后，她又睡过去了。

再睁眼的时候，居然是第二天上午9点。

手机界面上显示郝媛媛已经打过来两通电话，辛西妍拨了回去。说是今天她有空，要来崀屿岛上来一个海滩烧烤。

不光有她，还有她的一班同事，人多热闹。

辛西妍正想换换心情，便一拍即合。

上午下午都有时间。辛西妍特意坐船去了市区到了那个老居民区等了很长时间，不出意料，没等到周云奎。

下午四点回回海滩，辛西妍拎回去两大袋子从超市采购的羊肉串，海鲜和各种蔬菜。

碰巧郝媛媛的同事们也刚下船，身上带的食材也不少。

一大帮子人快快乐乐在海滩边缘一处人少的地方支起了烧烤架。男生们都变身烧烤大厨，撒盐大师，女生们都负责吃。

年轻人吃着聊着，也说苦恼，也说人生，也做游戏。夜幕由初上到深沉，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八点。

大家一起收拾架子，回收垃圾。郝媛媛将过去打包放回到了后备箱。他们居然开了一辆车上了岛，坐的是专用渡轮。

辛西妍回去的时候沿着环海路走，看见幽暗瓦蓝的天幕下，星野低垂。沿着路边几米就会有一盏街灯，明黄色的光照着海边悬崖上的植被。

她惬意地吹着海风，听波浪拍打礁石岸。就在沿海路拐弯的那一处，她不经意间望向悬崖下边，突然看见一个人影，就坐在粗石粒堆成的沙滩上。

辛西妍噗嗤一笑。

这个人还真是专情啊，这衬衫马甲是脱不掉了。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空旷悠远的海岸，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个傻子坐在那，如果把这幅情景框成一张画，还真有点寂寥的意味。

辛西妍在沿海路栏杆边止住了脚步，并没有选择下去。昨天胸前的尴尬浮现出来，她可不想尴尬得抠出一栋魔仙小城堡。

颜离坐在一个被海浪抚摸得圆且光溜的大石头上，两只手在身后拄着，修长双腿交叉叠放，两眼放空望着夜幕。

这个姿势盘看起来颇休闲，可他的脑子里此刻却忙坏了，绞成一团。

第一次和那女人相见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时那魇鬼幻化成自己的模样，和辛西妍在……

他想不下去了。

这女人也太不知检点。

不，不知检点是个旧词，一说起来，好像他是个封建大清的余孽。说放荡，也不合适。这些都不符合于现今这个开放文明的时代。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豪放？

嗯，这是个中性词，他喜欢。

以前也曾经在别人的梦里见识过春梦，但可能对象都不是自己，所以总没有上一次感觉别扭。

好吧，他承认，反正他是个旧时遗老，不太理解现在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经过一番思想较劲，这个问题他想通了——女人也不是谁的所有物，她们的道德标准应该她们自己定，他不掺和。

不掺合，不干涉，这是他的人生准则，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轨迹，生老病死，万物规律。秉心持正，中庸无为。

这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时小波澜，而已。他又会回到自己的孤寂轨道，悬浮于漫漫长夜。

起身扑一下身上的尘土，他爬上公路，也沿着一路街灯走着去商业区。

崀屿岛上的商业地段他本不喜欢，人太多闹哄哄的。

然而这里却有他最割舍不了的一座书店。

书店分两个空间，狭长的书高高跺成的空道里幽深宁静，他就爱寻一本书册，倚靠在尽头默默地读。

今日宜进货，自己的大书架又空出一部分了，可以往里面塞书。

叮铃铃的欢迎光临异常悦耳，颜离走进只有三四人的静谧书店，也不顾旁人，径直走到了最里间，开始从高大书架上一册一册抽书出来。

沉浸于书香中，他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蹭了一下他的背。

“不好意思，让一下。”

来人有个好听的女音，颜离侧转身形，视线往那人身上瞟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他瞬时后撤。

“先说好，我没跟踪你。”辛西妍看到颜离时也倒吸一口气，这世间可真巧，今天怎么第二次遇见这人……

不管怎么样先把自己撇清，把对方的嘴堵上，随后左右看了下。为了尽量不打扰书店的安静，她把声音压得更低，“我是来到这里，才发现你也在的。这样也能遇到，倒霉。”

颜离欲言又止，眼神闪躲了下，也没说什么，便又把头沉在书册里了。

辛西妍也拿了本书，一页一页翻着。两个人背对背，辛西妍直了直脊背，心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

她行得光明坐得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藏着掖着不是她的本性。

于是小声开口，“昨天……我们是在天上飞吧？”

颜离明显愣了一下，竟然支吾了：“不，不，那是在做梦。”

“你少骗我，我知道是在现实，我掐了自己，可疼了。”

颜离鼻子里哼出气，状若不屑，“梦里也有痛觉的，用这个方法判断不准。”

他以为辛西妍会像以前一样反驳他几句，等了半天也没声，便想看一下她在干什么，哪知道下一刻转回头的时候，正对上少女葡萄般乌黑眼睛中的熠熠闪光。

她可怜巴巴地撅嘴，好像在撒娇。

“可不可以下次再带我飞，我好喜欢。”

颜离怔住，忘了讽刺，一时竟被那乌溜溜的眼珠吸住了，脑海中冒出一句话：

“她眼睛好圆好大。”

回过神的那一瞬，颜离忽然察觉到自己呼吸似乎停了一下，喉咙里卡住竟发不出音。

辛西妍的表情由期待转为疑惑，“你怎么啦？”

颜离慌忙咽了下口水，一开口又是冷漠，“现实中又怎么会有超能力，想想也不可能，只能在梦境中有。你已入幻境，还不自知。”

辛西妍狡黠地伸出脑袋看他，大眼睛还眨呀眨的，盯得颜离颇不自在。末了，她把脑袋缩了回去，换了一个话题。

“那你在梦里穿梭，是做什么？”

颜离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好回答。他正色道：

“从古到今我都是守着梦茧镇，防止梦境后门被侵入，不让那里的规则被破坏。”

“从古到今……那你活很久咯？”

“对，可以说是。”

“为什么说可以说是，你自己活多久还不记得吗？”

颜离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因为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可能是活的太长，怕脑容量爆掉，所以会把记忆丢掉一部分。我只记得我要防止魇鬼作乱这一件事。”

辛西妍抬头，乌黑的圆眼珠盯着他，又是噢了一声。

随即又讲：“也就是相当于梦境里的警察管理员……之类的吧。”

颜离也抬起头来，诧异道，“这个说法倒是挺新鲜，是可以这么讲。”

两个人正悄悄说着话的时候，辛西妍越过颜离，突然看见书店另一侧有好几个小女生正往这边看。

一个着短裙，露出细长白腿，黑长直秀发油亮披在肩上带酒红色发箍的气质女生，眼神尤为热烈。

其他的几个则看一眼，便扭头捂着嘴笑几下。

偷感十足。

突然那气质女声撑圆双眼，慌乱将眼神躲到一边，有一个短发女生则啊的一下叫出声，另外几个也笑闹着赶忙躲闪。

再转头看颜离，果不其然，他刚刚回头。

呵，小女生们的粉红泡泡。

想想他这种级别的颜值，路上遭人围观也符合逻辑。

辛西妍瘪嘴。

“我已经挑好了书，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这位颜先生也没等她回话，便在手上摞好几本书，径直往收银台走去。

都是回山鸟瞰月，明明是顺路的，他要故意先走吗？

辛西妍切了一声。

这个颜离真是别扭又冷漠。

小男人心思，她不屑。

***

这一晚，辛西妍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过了很多事情，捋了很多线索。

她发现很多事情都是虚的，在现实中没有着落点。需要确认，需要证实。

那五个字的避梦诀又闪现在她脑海。

到底要不要念呢？

还是跟着直觉随波逐流？

可是人越是避免自己想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越是出现。就像你告诉一个人，叫他不要想大象，结果大象的形象偏偏顽固地出来。

这五个字在她脑子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好嘛，一夜无梦，又到大天亮。

就这样，辛西妍每天睡前自己跟自己斗争。打了约摸一个星期，她气得把枕头掼在床上，最终放弃了。

放弃是一切的开始。

当天晚上，她又进梦了。

诡异而冷清的半夜街道，一个人都没有。辛西妍搓着自己的上臂，快要起鸡皮疙瘩了。

她越过那条定格在一瞬间的死狗，沿着街道走，随机选了一道门。

就这个了。

吱扭，打开。

门内的夜，浓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