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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同窗旧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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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弓不嗔天天盼着右边那个空位有人来。

他从小喜怒不形于色,很难让人猜透对一个事物喜否?厌否?弓行藏为了讨他这位难对付的二儿子的欢心,没少下功夫。

以至于弓行藏拼尽全力,终于咂摸到了这位小祖宗坚硬性格上的一丝丝罅隙。

那就是“盯”某某的时间。

小弓不嗔天生神秀,行动力专注力都极强,很少对着虚空发没有意义的愣呆。

但是呢,小弓不嗔倒是会发一些目的性很明确的呆,比如想要什么东西,就会一直盯着这个东西或者像这个东西的东西,一直盯,一直盯,一直盯到有人能懂他心中所想。

弓行藏第一次发现弓不嗔这个小习惯,还是在他给买的那只小鸡死的时候。

小鸡是弓行藏带着小弓不嗔在街坊上到处瞎转的时候随便买的。

小鸡出生时本是一身暖黄羽毛,却被贩子染成了野凤凰一样的杂色,弓行藏觉得这小东西叽叽喳喳的相当可爱,正好衬家里这只“闷葫芦”,就低头问小弓不嗔要不要。

小弓不嗔看了小鸡一眼,没说话,弓行藏自作主张地买了一只给他,却没想到,本是无心之举,竟然给小弓不嗔完成了这么深刻的影响。

那小鸡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鸡胡乱串出来的,样子是头大翅短,憨态可掬,却永远也长不大,活不长的,离了秋,凛冽西北风一吹,直接给冻死了。

小弓不嗔把它从亲手做的鸡窝里摸出来,整个鸡都已经死的邦邦硬了,两个眼皮毫无生气的阖上,成了一块打结的破绒布。

弓母杜玲儿怕死鸡放久了容易给家里招病,赶紧让下人拿出去埋了,小弓不嗔任由着他们拿走了尸体,又拉着他的手又是擦又是洗,依旧一声未吭。

弓行藏当时正好在外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再回来,就看见小弓不嗔一直蹲在院子里,盯着一地的小石子发呆。

弓行藏解开大氅:“夫人,你看忱儿一直在看什么呢?”

杜玲儿帮忙接过,家中孩子多,杂事也多,她没那么精力无时不刻关注着小弓不嗔,只能寡淡地接道:“怎么?又在看了啊。”

“天凉又刚奔波回来,脱了衣服去屋里喝杯热茶吧。”杜氏道,说完就收了大氅,走了。

“嗯。辛苦了。”弓行藏笑笑道:“我一会儿就去。”

小弓不嗔蹲在那里,虽说是在看一堆小石子,却也看见几只小小的蚂蚁在石头的缝隙兜兜转转,耳畔,爹娘的交谈清晰可闻,自己弓行藏欲盖弥彰压低的脚步声。

接近小弓不嗔,弓行藏故意提高了嗓门:“忱儿!是爹爹!”

小弓不嗔早有准备,故而一脸平淡的转头:“…………”

“哎呀,怎么还被发现了呢。”弓行藏佯作尴尬地吐吐舌头。

小弓不嗔虽然平静无波,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

弓行藏:“看什么呢?”

弓不嗔盯着父亲的眼睛。不说话。

弓行藏也跟着蹲在弓不嗔身边,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拨了拨地:“小石子?”

啊。

弓行藏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出远门之前,二儿子来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为什么小鸡要吃石子?……是要死了吗?”

弓行藏当时笑得可没心没肺了,一边捧着弓不嗔的小脸亲来亲去,一边温柔地告诉他:“小鸡吃的不是石子,是牙齿呀,它们只有喙,没有牙齿,吃进肚子里的谷粒那么坚硬,所以必须再吃一些石子才能消化呀。”

难怪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听见那只吵嚷的小鸡仔叫唤,难不成……

弓行藏终于明白了,心中一疼,一把拢过儿子小小的肩膀,哄道:“难过了?”

“嗯……”小弓不嗔闷在弓行藏的怀里。

弓行藏:“你们会在见面的。”

小弓不嗔:“嗯。”

最近,弓不嗔的“盯功”又开始发作了。

一直盯着院子里新开的荷花。

杜玲儿自从听弓行藏说过一次,也开始关注弓不嗔的盯盯小动作了,她看了一眼儿子盯花的背影,心想臭小子老娘还不懂你?现在我就是你肚子里爬的蛔虫,随即就信心满满地叫下人给弓不嗔连做了半个月的莲子粥,差点没给二少爷的脸吃绿了。

弓不嗔永远非常温顺乖巧,而且还是一脸冷漠的温顺乖巧,愣是不声不响地跟着吃了半个月的莲子。

奈何身体很诚实,终于,真的有点咽不进去了。

见儿子连吃了半个月的莲子粥,还是没“痊愈”,杜玲儿相当的震惊,看见弓不嗔吃了莲子粥依旧站在院子里盯荷花的萧索背影,母子连心的杜玲儿莫名开始心疼起来,但奈何心粗如她,实在捉摸不透这家伙葫芦里闷得什么药,更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好,只能叫弓行藏过来治他。

“小子。”弓行藏笑呵呵地立在弓不嗔身旁:“参什么禅呢?”

弓不嗔顿了一下,咽下含在口里、一直还没下定决心咽进肚子里的莲子粥。

弓不嗔:“.......”

弓行藏陪他一起看水缸里开的荷花。

这是弓爷爷年轻时从桂城专门选种过来的,品叫“玉冰娇”,花瓣玉润饱满,花色从花蕊到瓣尖儿,金黄渐白。

远观之,金蕊于内,皎瓣绽开,犹如金珠洒落白玉盘,庄严美丽。弓爷爷引入后,先皇甚是喜爱,皇宫中专门有一片种满“玉冰娇”的花池。

每年到了花季,后宫妃子千千,无不请了皇家画师,来此处排队画像。

清风拂过,弓行藏背起手:“今年京城的荷花开的格外晚一些,竟然现在才吐蕊,真是奇怪。”

弓不嗔:“.......”

弓行藏:“说起玉冰娇,我倒是想起一句诗,还挺适合。”

这一次,弓不嗔“玩弄”在乎自己的爹娘,格外的没什么耐心,弓行藏才和他攀谈了一句,就忍不住开始接话。

弓不嗔:“什么诗?”

弓行藏轻轻一笑:“性白玉烧犹冷。”

弓不嗔目光闪动。

弓行藏:“有没有很像?”

过了许久,弓不嗔才道:“什么白玉清冷,分明是坚硬顽石,冥顽不灵的顽。”

“哈哈哈哈哈哈!!!”弓行藏仰头大笑:“你这孩子!”

弓不嗔赌气似的,转走半边身子,背对着弓行藏。

又笑了一会,弓行藏道:“我听姚老将军说了。”

弓不嗔耳朵一竖,又偷偷摸摸地转回来一米米。

弓行藏:“姚家家大人多,姚老爷子觉得他还是回自己家能更自在些。”

弓不嗔干巴巴地道:“那他怎么半个月了还没有去上课?饶家只有他一个人在收拾吗?”

弓行藏一笑:“怎么?你想去帮帮他吗?”

弓不嗔又沉默了,随即又很小声的“嗯”了一声。

弓行藏:“什么?”

弓不嗔难为情地重复道:“嗯!”

弓行藏:“行啊,下次我再去饶府,就带着你一起嘛,不过,小岫玉明天就能去学堂和你再见面了,这几天是圣上把他扣在皇宫里了。”

弓不嗔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了:“为什么?”

“藏器于内,待时而动。”向来在子女面前不怎么正经的老父亲弓行藏,难得正色下来,道:“饶家人生死都被绑在北疆奔忙的马蹄和翻卷的草芒上,小岫玉也不例外,甚至担子更重一些。”

弓不嗔莫名觉得他们第二次见面还没有正式开启,就马上要说再见了,心中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弓不嗔咬着后槽牙,道:“北疆......依旧骚乱待平吗?”为什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给那个幼稚鬼多一点玩笑打闹的快乐时光。

弓行藏却摇摇头,脸上露出难掩的苦笑:“游牧民族的行动一般都是季节性的,不会如此频繁地举战,但是,咱们的陛下等不及了。”

听闻当今圣上的身体时时抱恙,后宫新生的皇子们,每一个都奇形怪状,犹如扒了皮的动物。圣上龙体欠佳,后宫子嗣绵薄,大梁刚刚跟着太祖步入盛世,就已然有了登顶遇崖将坠未坠之险。

如果没有在楚地遇到饶岫玉,弓不嗔说不定还在心里默默抱怨着,家中生活太过于烦闷悠闲。

弓家循循善诱的规矩,虽不强制苛刻,但只要被机敏的弓不嗔察觉到一点温柔说教,就足以让他心烦抵触,而且,爹娘兄长对自己太过于亲昵,这种没有距离的亲昵也让他反感。

如果,没有接触到饶岫玉,弓不嗔肯定还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一边习惯性扮乖,一边闷在心里怼天怼地“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少年。

却不曾想,循规蹈矩又闲的发慌的日子外,竟然有个人的人生如此的赶杀赶打,每一步都踏在崖边,每一步都趟在刀尖上,可偏偏这个人看起来才最像是娇生惯养、不受管教养出来的淘气包、幼稚鬼。

弓不嗔垂下眼,突然觉得自己照本宣科、听话懂事地在学堂里学了那么多的古今学问,在一个跳脱活泼的饶岫玉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值一提。

他的那些隐晦在内心深处的、小小的、不满的反抗情绪,因为他故作高深的傲慢,变得愚蠢、可笑极了。

最后,弓行藏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弓不嗔的肩头,一如既往地温声对他道:“好啦忱儿,下次,有什么想知道的,什么想要的,直接告诉我们好吗?你母亲和我真的很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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