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散阳犹如一缕金线,缠绕着长公主府的飞檐斗拱,将那墙色浸润得宛如凝血一般,渐渐没入黑夜。
段华希卧于雕花拔步床之上,额间香汗淋漓,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雕花屏风之外,铜炉中焚着的沉水香正缓缓飘散,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公主,再使把劲!” 稳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手中的棉布早已被血水浸透,萧吟秋握着段华希的手,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窗外。
周云隐正在给铜炉添炭,听到动静后,手中的炭夹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转身,望向紧闭的窗户,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吟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萧吟秋微微颔首,示意段姚音照顾好长公主,自己则轻轻放下段华希的手,拿起桌上的绣绷,看似不经意地走向窗边。她的指尖在窗纸上轻轻一戳,一个细小的孔洞顿时显现。透过这个孔洞,她看到几个黑影正顺着墙角悄然移动,腰间所佩的弯刀在月色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是刺客” 萧吟秋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却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段姚音手中的参汤险些打翻,周云隐更是脸色煞白。
稳婆闻言,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得一顿,抬头望向萧吟秋,眼中满是惊恐。
“慌什么!” 萧吟秋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华希还在生产,我们必须立刻转移她,云隐,你去叫府中的护卫,务必拖延时间,姚音,你帮我扶着华希,我们从侧门出去。”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天生便是领军之人。
段华希此时早已疼得有些迷糊,但听到 ‘刺客’ 二字,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来,望向萧吟秋,眼中满是信任。
“吟秋,一切听你的” 她的声音微弱,却透着一股坚定。
萧吟秋点点头,与段姚音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段华希扶下床,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踹开了隔壁的门,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产房的方向快速逼近。
“快!” 萧吟秋低声催促,三人刚走到侧门边,便听到房门 “砰” 的一声被撞开。
为首的刺客一身黑衣,蒙着面,手中的弯刀在火光中泛着寒光,他目光一扫,便锁定了正在转移的段华希,挥刀便砍。
萧吟秋眼疾手快,一把将段姚音和段华希推到身后,同时拿起桌上的烛台朝刺客砸去,烛台 “啪” 的一声碎裂,蜡油四溅,不偏不倚溅在刺客的脸上,疼得他发出一声怒吼。
火光在地上铺的毯子上迅速燃气,成为了一道防线一样隔开了萧吟秋几人和刺客。
趁此机会,萧吟秋迅速拉着两人随便躲进了一个房间的木质柜子里,轻轻合上柜门。
木柜里狭小而昏暗,段华希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却强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萧吟秋紧紧搂着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刀,那是她平日里绣花用的,此刻却成了防身的武器。
刺客们在房间里四处搜寻,踢翻了桌椅,撞倒了屏风,当他的手即将触到衣柜的门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保护长公主!” 周云隐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显然是府中的护卫到了。
刺客脸色一变,知道再拖延下去必然会有危险,于是朝着衣柜的方向狠狠砍了一刀,便转身跃窗而出。
刀刃划破衣柜的木板,距离萧吟秋的肩膀仅有几寸之遥,段姚音吓得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萧吟秋屏住呼吸,直到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才轻轻推开衣柜的门,眼前的场景一片狼藉,桌椅倒地,烛台碎裂,地上还有几滩血迹,也不知道是刺客的还是府中护卫的。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望向外面的夜色,只见几个黑影正朝着院墙的方向快速逃窜,而府中的护卫们正在后面紧追不舍。
“没事了” 萧吟秋转身,对着两人轻轻说道,段华希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萧吟秋连忙伸手扶住她,目光望向门口,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周云隐去叫护卫,怎么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喝“丁将军!” 萧吟秋心中一喜,知道是周云隐的丈夫丁重年到了,她连忙走到门口,只见丁重年带着一队士兵闯入府中,手中的长枪在雨中闪烁着寒光。
周云隐跟在丁重年身后,看到萧吟秋三人平安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吟秋,你们没事就好” 她快步走到萧吟秋身边,目光落在昏迷的段华希身上“公主她......”
“只是晕过去了,应该无碍” 萧吟秋说道“多亏你及时叫来了丁将军,不然......”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心中仍是后怕。
丁重年走到萧吟秋面前,拱手行礼“萧大娘子受惊了,我已派人去追捕刺客,想必不会让他们逃出京城”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内的狼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竟敢在长公主府中行刺,简直是目无王法!”
萧吟秋点点头,心中却在思索。这次刺杀显然是有预谋的,而且目标直指长公主母子,长公主的丈夫褚票是丞相,如今正在江南查税务,而高玄作为御史大夫,又暗中相助。
难道说,这次刺杀与裕王有关?她想起高玄曾经说过,裕王最近动作频频,似乎有谋反之意,看来,这场风波,恐怕只是开始。
就在这时,稳婆的声音从床那边传来“公主醒了!” 众人连忙转身,只见段华希已经醒来,正挣扎着要起身,萧吟秋连忙走到床边,扶住她“华希,你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千万别乱动”
段华希望向萧吟秋,眼中满是感激:“吟秋,多亏了你,不然我和孩子......” 她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萧吟秋轻轻握住她的手:“说什么呢,我们福祸相依,要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们受苦” 她转头望向稳婆“孩子呢?”
稳婆连忙将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抱过来:“是个小公子,白白胖胖的,可健康了” 段华希看着怀中的孩子,眼中满是慈爱,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丁重年走到床边,拱手说道“恭喜长公主喜得贵子”
段华希点点头,望向丁重年“多谢丁将军救命之恩,他日必有重谢”
丁重年连忙摆手:“长公主言重了” 他转头望向周云隐,眼中满是温柔“云隐,你没事吧?”
周云隐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她走到丁重年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安心。
萧吟秋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惊讶,裕王的野心绝不会就此罢休,高玄在江南查税务,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
长公主府内却渐渐恢复了平静,婴儿的啼哭声时不时响起,为这个经历了血雨腥风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生机。
萧吟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思绪被风吹远。
凌冽的寒风透过窗纱,吹在长宁的床榻上,段华希靠在软枕上,怀中的婴儿正咂着嘴酣睡,满脸笑意地看萧吟秋往铜炉里添安神的琥珀屑,彼时高玄去江南已经过一月有余。
“别忙了,先喝口茶” 段华希轻声唤道,目光掠过屋内忙碌的身影,段姚音正描花,周云隐坐在矮凳上,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鱼粥,正一勺勺吹凉。
段姚音将画笔放下转身时袖口带过妆奁,一支镶珍珠的步摇 “当啷” 坠地,她慌忙去捡,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药香散开来“前日我去报国寺祈福,听见几个老尼在说,最近京中官员家的女眷常去裕王府赴宴” 她声音渐低,像怕惊着熟睡的婴儿。
“那些夫人小姐们戴的缠枝金步摇,倒和当年太皇太后赏给裕王侧妃的款式一模一样”周云隐忽然伸手握住段华希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前日我替将军整理书房,看见将军的兵册上,京郊卫所的换防记录”
“往年这个时候该是虎贲营轮值,可今年却换成了羽林卫”
“哼!羽林卫副将,是裕王妃的侄儿”萧吟秋发出一声冷哼,裕王这是想谋反啊。
铜炉里的琥珀发出 “噼啪” 轻响,萧吟秋望着跳动的火光,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鹰若想高飞,总得先收拢爪子,可若爪子里攥着太多东西,反而会摔得更重”
段华希忽然轻轻摇头,将婴儿往怀里拢了拢“你们说,当年皇叔册封裕王时,曾在金册上写‘永镇边疆’如今他却在京中广散金步摇......” 她没说完的话悬在半空,像一片乌云遮住了暖融融的春光。
屋内忽然静得能听见婴儿的呼吸声,段姚音从妆奁里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轻轻替孩子擦去嘴角的口水“别多想,如今陛下睿智,高大人和褚相又都在外面查着......” 她声音忽然梗住,低头看着帕子上的针脚“再说了,我们姐妹几个都在呢,便是天塌下来,也能替你扛着”
周云隐忽然放下汤匙,从袖中掏出个锦盒“这是我让膳房做的八珍糕,特意磨得极细,尝尝?” 她揭开盒盖,甜香混着坚果的香气弥漫开来。
窗外忽然掠过一只衔着柳絮的燕子,婴儿在梦中发出含糊的咿呀声,段华希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忽然觉得心口发烫,她想起十岁那年,她们在雪地里堆雪人,萧吟秋把自己的狐裘披在肩头,段姚音摘下手套给雪人做眼睛,段华希偷偷从膳房拿了糖瓜当鼻子,那时的雪落在她们发间,竟像极了此刻鬓边的珍珠。
“等我出了月子” 段华希忽然握住三人的手“我们去郊外看桃花吧,去年姚音说那里的桃树开得像云霞,我总说等生完孩子就去......” 她声音忽然轻了“说不定到那时,江南的雨也该停了。”
铜炉里的琥珀燃成了灰烬,却仍有残香萦绕,萧吟秋望着窗外渐盛的春光,指尖轻轻摩挲着发间的玉簪,这几日总觉得自己身子不大舒服,吃东西也没有胃口,也只当是自己太累了就没多想。
在用午膳的时候,萧吟秋兴致就不高,段华希特命人做的炙羊肉,萧吟秋却不见吃几口“怎么了?”段姚音关心的问。
“无妨,这几日我都觉得胃口不佳许是太累了”萧吟秋不知是何缘故,这几日也睡得早。
段华希放下鱼汤,转头对月啼说“别是着凉了,月啼你去寻郎中来”萧吟秋是觉得不舒服就没有拦着。
郎中探脉一下就知是怀孕了“夫人这是有孕了,恭喜夫人”萧吟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只不过怕亏身子,这才生了羽姐儿没几月,怎么又有了。
送走了郎中,萧吟秋叹气“将近年关,也不知道他能否回来”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发生动乱的时候,要是高玄暂时回不来,那她和羽姐儿都危险,这个年怕是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