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垣的各种风雨终究随着张家进京而告一段落。
张家进京的那日没有寒梅一夜忽绽放,也没有雪落纷纷似柳絮。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临近年关的冬日清晨,载着张家父子四人的马车停在了南城门的门口。
张家在京中的宅子张成亲自去瞧过,又有江祈安亲自帮着东跑西跑的办好了各种手续。
房子不是很大,但地理位置还算好,离国子监很近,文化气息浓厚。最重要的是因为原来的主家急出,张成只用了不到市价一半的价格就将房子落了契。
一路上,张鹤龄和张延龄两个孩子都叽叽喳喳个不停,张成也开怀的讲着关于京中那处宅子的一切。看上去整个车厢里都洋溢着轻松的氛围。
直到马车停在了城门口,张鹤龄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瞬间便笑不出来了。
张锦书眼看着弟弟放下车帘坐在角落里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诧异的打开车帘朝外看去,就见江祈安身着一身月白常服,怀中抱着猫儿站在那处不知在等着什么人。
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时两人见了面心中自然欣喜。
张锦书跳下车朝着江祈安跑去。与此同时,江祈安怀中的猫儿也跳下来,“噌”的一声蹿进张锦书的怀中——城门处人来人往,江祈安要注意着些规矩,免得被人捉住错漏,可皮皮却不必在意这些。
它不过只是一只自在的猫儿罢了,谁又会闲的没事去参它呢?
江祈安看着张锦书抱着猫儿,数月未见的心上人此时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来,便是再怎样自矜守礼的人儿此时也难免喜形于色。
“卿卿……”江祈安只觉得心中密布的压抑此时尽数散去,声音温柔的似是在蜜糖水中泡过一般。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怀中便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张锦书本就不似寻常女儿家般娇羞,如今甫一见了江祈安,便扑过来拥住了他,倒是江祈安先红了脸。
猫儿看着这两人腻歪着,不满的喵了两声却被忽视,便自张锦书怀中跳下不再管他们。
江祈安回过神来,两颊迅速的染了绯红。却又舍不得推开怀中的人儿,只好轻轻环抱着移开了眼睛。
张锦书见了他如此模样,玩心大起,伸手去捏他的脸。
几月不见,江祈安又瘦了不少,就连脸上也没有二两肉。捏起来并不舒服。
“怎么又瘦了?”张锦书忍不住嘟囔着,却又被江祈安捉住了作乱的手。
“卿卿不在,思卿成疾,自然要瘦的,日后还得卿卿帮为夫养回来才是。”强忍着羞涩的一句话,黏腻如膏脂,却掩下了所有的不易与酸辛。
张锦书听他这样说着也不戳破,只听江祈安略有些僵硬的转移着话题。
“卿卿,以后我们便不必再分开了。合该高兴才是。”
“怎么就不必再分开了?婚前一月可是不能见面的,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你也不怕违逆了规矩不吉利?”
“怕什么?”江祈安温言凑近张锦书的耳,“为夫问过钦天监了,不会对卿卿不利的,我的卿卿定能长命百岁。”
“那也不能……”张锦书还想再说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响。
张锦书回过头去,就看见张延龄掀开了车帘,露出一个小脑袋:“姐姐,我们该回去了。一会儿天要黑了。”
张锦书看着方过晌午的天,还没有说话,就看见江祈安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卿卿,我们走吧。”
江祈安的手还是那样瘦弱修长,可与张锦书十指紧握的动作却愈发用力,惹得张锦书一阵发笑:“殿下何苦握的这样紧呢。”
“若不握的紧些,怕卿卿又不见了。”江祈安也笑。
两人一猫就这样走到了张家的车旁。猫儿自顾自的跳上车,旁若无人的舔起了毛。江祈安也扶着张锦书上了车。
张成忙拉着鹤龄延龄给江祈安行礼,却又被江祈安稳稳扶住:“日后无有外人时,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殿下,礼仪不可废。”张成有些惶恐。
“那岳父大人便当做是孤下的令吧。”江祈安也不与张成争执。
“可……”
张成还有些犹豫,却被江祈安挡了回来:“岳父大人,方才延龄不是说要来不及了吗?我们还是要快点进城才是。”
“是,殿下可要一道?”张成只能应下,却又问着江祈安。
此时张锦书也已被江祈安扶着在车上坐好,江祈安朝着张成行了一礼才回到:“自然是要一道的,小婿还有要事与岳父大人商议。”
张成本不过是客套话,可听江祈安如此说却犯了难,张家初入京城,落脚的宅子尚还未收拾出来,哪里是能见客的,更别说这客还是东宫太子。
“可……”
江祈安看出了张成的为难:“岳父买定宅子离京时,小婿曾和岳父要了钥匙。日前又得知了岳父将要入京的消息,小婿已派人将府中收拾妥当了。”
这样的女婿,眼里有活的。便是放在民间也挑不出错处,更何况是天家太子。张成对此自然是满意的,可是眉间忧色却是不减。
然此情此景,那样的话说出来终究是不合时宜的,张成也只能将那些话尽数咽下,请江祈安上了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城,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内因多了这一人一猫也显得有些拥挤。
鹤龄延龄挤在一处角落不说话。幸而猫儿听话乖巧,缩在两个孩子怀中任摸任抱,两人脸上的阴云才渐渐散了。
马儿被赶着入了城,走在路上两旁便换了景。京城的繁华远非武垣所能比,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两旁小贩卖力的吆喝着。就连路边的杂耍摊子的杂技都比武垣的更精彩。
马儿一路穿过街巷坊市,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一处寂静府门前停了下来,这里离闹市区很远,故而也很是幽静。
鹤龄延龄本就是男孩子,又是最淘气的年纪,在车上闷了这几日早就坐不住了,率先跳下了车。
张成本想让江祈安走在前面,奈何江祈安坚持,也只好在江祈安与张锦书之前下了车。
如此一来,反倒是江祈安挽着张锦书落在了最后。
见车上下来了人,管家便忙带着府中下人迎了出来。
这处宅子要比张家在武垣的宅子还要大上许多。四进的院子,绕过影壁便是几树移植过来的梅花,此时花儿还开着,散出阵阵梅香来。
因江祈安早早的便让沉矩沉平两个亲自来监工,故而此时已经收拾的极为妥当。
管家见江祈安走在后面有一瞬的怔愣,却又被江祈安眼神示意着去与张成汇报着。
张鹤龄与张延龄听得并不算认真,一会儿东摸摸一会儿西看看,眼里满是惊奇。
张成因已经见过这宅子,虽宅子与他刚买下时不甚一样却也还是认真听。
看着面前这一幕,张锦书笑着转头看向江祈安:“这些日子辛苦殿下了。”
江祈安却笑着去揉捏张锦书的手:“为自己家里做些事有什么好辛苦的。”
“殿下如今倒是愈发的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张锦书也笑着打趣着。
“我本就不是外人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内院。看着更为宽敞的房间,鹤龄延龄都跑来拉张锦书的手了。
正房必然是张成要住的。三个晚辈只能在东西厢房中选自己的房间。
“姐姐,你要哪一间?”张鹤龄和张延龄都眨着小狗眼去看张锦书。
张锦书却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她就要大婚了,嫁的又是皇室,日后还能在家里住几次呢。
“你们两个先去选就是了,不必管我的。”
“不要,就要姐姐先选。”张鹤龄耍起了脾气。
“我们说好的,要让姐姐先选,我们住姐姐卧房旁边的两个房间。”张延龄也附和着。
“我还能住得多久,你们先去选就是了。”
“无论住多久都要让姐姐住得舒心些。”张延龄嘟囔着,“姐姐,你先选嘛。你放心我和哥哥绝不会去你的房间捣乱的。就等着你日后有时间回来省亲时住。”
看着张延龄一脸认真的保证张锦书有些忍俊不禁。
张鹤龄则满面怨气的看着江祈安。似在怨恨他拐走了姐姐。
江祈安自然能看见张鹤龄的目光,也笑着上前来劝:“卿卿还是快些选吧,可莫要再说这些了。否则为夫可就成了罪人了。”
三人在张锦书身边围绕着,张锦书终于还是被簇拥着去选了房间,这件事才算作罢。
张锦书的房间定下了,鹤龄延龄的房间便好定了,不过是姐姐左右的两间房各住一人罢了。
江祈安拉着张锦书入了卧房,才朝外吩咐了一声:“心映。”
门外的人听了唤,便走进一个小丫头来,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恭敬地跪下:“殿下,奴婢在。”
“卿卿,日后便让她贴身伺候着吧。几年前我在街上买来的,在东宫待过几年,但未上皇家名册。身世干净,人也伶俐。卿卿用着也能放心些。”
张锦书上前将人扶起,又问了些话,心映一一答了,便听门外有人唤他们去用膳。
江祈安神秘兮兮的拉起了张锦书的手:“卿卿,我们先去用膳,一会儿为夫还有惊喜要予你呢?”
“什么惊喜?”张锦书也被江祈安说的有些好奇了。
“一会儿卿卿就知道了。”
“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江祈安却只是笑,也不答。张锦书只好不再问。
两人相挽着出去,心映跟在后面伺候,见江祈安如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愧是太子殿下自己选的太子妃,娘娘一入京,往日那日日郁郁难欢的太子殿下脸都要笑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