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那块吊坠沉默下来。
“是谁……”
奥利弗刚开口,便被他的终端提示音给打断了。
是小峰的通讯申请。
秦羁云:“什么事?”
小峰那头的声音忽大忽小,背景音渐渐褪去,传来清晰的声音:“老大,周允明来消息了,问你想怎么解决,他手上最近有个城建开发的项目,可以给我们名额。”
城建开发是每十年一次的大项目,受土地资源的限制,除了机甲建造基地,会将利用率不高的城市建筑推倒重建,因此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都高楼林立。
曾经有段时间,古建筑专业的学生们联名抗议城建开发这种功利论,认为这是对人类精神文明遗产的摧残。
不等政府出面,网民便将之喷了个遍,总结来说就一句话——人类都能随时完蛋,精神文明顶个屁用!
不管怎么说,城建开发的名额对于野心勃勃的大人物们来说,都是抢破头的好东西。
怪不得周允明敢主动联系,原来是有了底气。
秦羁云视线依旧落在那块吊坠上,想起还拷在家里的周杞,没什么情绪道:“城建名额就不要了,让当事人亲自上门来找我。”
“对了,那些喽啰就不要了,带头的,和那个小眼镜,明天上午十点,就在酒吧。”
“明白。”
奥利弗蹙眉看向他,语气里带着担忧:“羁云,我不在的日子里,酒吧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秦羁云笑了笑,把吊坠收起来:“没什么事,就是来了几只小耗子。”
“这个吊坠的主人,有可能就是我们解开谜团的关键,”奥利弗不自觉跟在他身后踱了几步,“羁云,我们还能回去的,对吗?”
过去数年,他会不断把这种句式抛给秦羁云,而秦羁云似乎只需要轻飘飘地回答“对”,就可以皆大欢喜。
秦羁云回头,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吊坠:“至少,第一步我们抓住了。今晚睡个好觉吧,奥利弗。”
“谢天谢地,我会的。”
……
周杞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头顶的夜光吊灯发出一圈淡淡的蓝色光辉。
像是宇宙中一颗遥远的恒星。
他看着那颗恒星发怔,处在醒了又没完全醒的懵圈状态,房间里很安静,如果没有头顶的夜光灯,他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睁开眼了。
“嘶……”
他抬起右手,不知道右手为什么偏要搭在床头,他睡得也太死了,连手麻了都不知道换个姿势。
“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周杞的意识渐渐回笼,这个房间看不到月亮,他的房间阳台上,月光能洒在他的微型粒子炮上,熠熠生辉。
他坐在床边,回溯了一下来龙去脉,想起那杯水。
那个人给他下药?
对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周杞的直觉和智商不能同时在线,此刻智商慢慢占领高地,他才发觉这人处处透着古怪。
“吊坠……”
吊坠挂在他脖子上,而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那人口中和他这个一模一样的。
他打开终端确认了一下,没有任何加密文件被动过的痕迹。
周杞扯着自己的衣服往里看的时候,门从外面打开了,头顶的灯光瞬间亮起。
秦羁云抄手靠在门边,能看出来他心情很好,不像白天时那么心事重重,举手投足多了些轻松。
他笑得有几分邪气,轻佻道:“找什么呢?该做的都做过了。”
身上根本就没有痕迹……好吧,除了手腕的红痕。
周杞注意到扔在床头的手铐,他疑惑地捡起来,手铐在他手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这是什么?暴力审讯的残留物?”
现在的公安执法大多数都用电体胶,类似给手铐和绳子一类的束具都通了电,更加方便快捷,一击即中。
秦羁云之前进来时没开灯,这才发现周杞手腕上的红痕,配上他一张刚睡醒的脸,白里透红,看上去年轻得有几分活色生香了……
本想浪几句的秦羁云鼻梁上还架着眼镜,只好急匆匆地为人师表,把那句“有空可以慢慢领略”的烧话吞了下去,吩咐道:“睡饱了就出来,把你拆掉的东西给我安回去。”
周杞没见过这种手铐,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看到自己脚背上的大眼鸟,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算了,先出去吧。
秦羁云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指了指地上的影碟机和拆了一部分的电视机,凉凉道:“什么时候安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现在是夜间一点四十七分,开始吧。”
周杞倒没什么异议,这些他能拆就能装,不是什么需要费脑的东西。
他从善如流地盘腿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开始动手组装,“对了,你叫什么?”
秦羁云哼笑一声,对他的迟钝已经无语不起来了,“你猜猜看。”
周杞神色不明地瞥他一眼,淡淡道:“翘腿会导致盆骨变大,脊柱侧弯和腰间盘突出,也会导致脸变大。”
秦羁云:“……”
他怀疑这小子拐着弯地骂他,但他没有证据。
“你不是说你有块一模一样的吊坠吗?怎么不拿出来?”
他的表情漫不经心,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很快把影碟机好好地放回原来的地方,开始组装电视。
不对,他什么时候拆电视的?
“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刚才还坐在沙发上可能导致盆骨变大的秦羁云,已经从他身后拢过来,阴影把他整个人都盖住,微凉的指尖拂过他的皮肤……
“我的那块不见了,”秦羁云从他的衣领里勾出吊坠,近在咫尺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有什么头绪吗?”
周杞眼中泛起涟漪,神色惊讶,望向秦羁云手中的吊坠,皱眉道:“不见了?丢了吗?”
秦羁云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片刻后略带遗憾地把吊坠给他放回去,语焉不详道:“可能吧。”
他起身走到厨房,拉开冰柜拿了两瓶水,递给周杞一瓶,“睡到现在挺渴的吧。”
“你给我下的什么药?睡得还挺好。”
秦羁云被他的口出狂言惊得差点呛着,缓了缓仰头“哈”了一声:“我给你下药?明明是你乱动他人物品,自食恶果吧?”
“你就这么放了一杯水在桌上,我还以为是你的待客之道。”
说话间电视也被他安回去了,秦羁云看他笨手笨脚地抱起宽屏电视,伸手接过扶在电视柜上。
“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哪来的待客之道。”
“你不是老师吗?”他看了一眼秦羁云的眼镜,猜测应该没有度数,是拿来装腔作势的。
“老师就一定是好人吗?”
周杞摇摇头,“那要看怎么定义好人了。”
“你这套我只在记录影片里看到过的复古家居,以及你对每一个细节的在意,都表现出你是一个念旧的人。你的房间面积不大,刻意用厚重的书柜和衣橱挡住了多余的空间,顶灯不灭,还有一个待机的床头灯,你对空旷是有着某种意义的回避,或者说恐惧。”
“现在很少有人会用这种羊毛地毯,”周杞蹭了蹭脚底的软毛,桌面上的水杯早被收走了,他抿唇道:“触觉、视觉、味觉、听觉,你需要一层一层地确认安全感。”
“我说的对吗?穿越者?”
秦羁云站在他几步之外,目光隐在镜片后,手上还拿着水瓶。
他听到可回收的轻质玻璃发出一声呜咽。
“你的那块吊坠,从哪来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吊坠……周杞把它从衣领里牵出来,思忖道:“这是我八岁时收到的礼物,原本是一块机甲的核心材料,我把它改造了一下,纪念我第一次激光实验成功。”
秦羁云:“不是在街边随便买的吗?”
周杞无所谓地笑了笑,“嗯,也买了,不过不是这块。”
“……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羁云把水瓶扔进垃圾桶里,手臂微微颤抖,回身进了卧室。
他收拾好自己和情绪再出来的时候,周杞站在巨大的空白相框面前,朝他遥遥一望:“我猜,这里应该是要放全家福的吧。”
秦羁云目光冷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周杞毫不谦虚地颔首:“是的,大家都这么说。”
“那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聪明容易反被聪明误?”说完这句,秦羁云与他擦肩而过,把风衣丢给他:“换鞋出门。”
周杞慢半拍地接住几乎掉到地上的衣服,瞥了眼空空如也的相框,碎步跟了出去。
一直到上了车,秦羁云都没有再跟他有交流。
城市的夜景彻底被霓虹灯统治,什么五光十色的灯光秀都没有巨大的光屏来得节能和耀眼,上面滚动播放着掺杂了各种时代隐喻的广告秀。
空巡的无人机有节奏地闪烁光点,与耸入云天的高楼摩肩擦踵。
悬浮车绕着定向轨飘摇而过,路面上人迹杳然,地上远不如“天上”来得热闹。
几个渺小的人影仿佛站在人造物的掌心,微不足道。
周杞看着车窗外的白夜,感叹道:“这么晚了啊,连主城干道上都没人了,其实我可以叫车回去的,你人真好。”
秦羁云不再纠结他的傻白甜是真是假,笑出一口獠牙:“是的,大家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