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四十五分，天空一如既往地阴沉，也没有早起的鸟儿。
一个身穿灰白相间运动装、中等身材的男人沿着街道一路小跑，似乎是在晨练。
地下酒吧表里如一，招牌挂的就是“地下酒吧”。
酒吧门口挂着营业的灯牌，男人“咦”了一声，转头就放弃了晨练的目标，推门而入，下到负一楼。
小峰值守夜班，早上由一脸福相的大福守一会儿，很快秦羁云就会过来。
今天老大好像有很重要的事。
大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脸上的肉跟着抖了抖，听到楼梯的响动醒了醒瞌睡，迎上去道：“老大你这么……早啊，请问是来喝酒的吗？”
大福看着一身运动装，但又搭配了一副墨镜的怪男人，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酒吧不提供早餐服务。”
墨镜男双手揣在上衣兜里，四处打量着酒吧，只能从他上扬的嘴角看出他很感兴趣。
“啊，没事，我就是路过进来看看，酒吧早上也开门？”
大福听他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不答反问：“老板不是本地人吧？”
男人依旧不紧不慢，揣着兜看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不免嗤笑道：“多少年的老玩意了……哦，我是来这边旅游的，最近生意老是碰壁，就出来散散心，老婆孩子都在睡觉，我就自己出来逛逛。”
“我坐坐就走，不打扰吧？”
大福愣了愣，笑道：“没事，您坐吧，我给您拿杯水。”
“好的，谢谢你。”
早上的酒吧很安静，除了电视新闻里标准端正的腔调，就是大福时不时收拾桌面发出的清脆声。
他把酒瓶大致收在一块儿，腾出几个能坐的位置，一会儿老大来有地方就行，不过老大大概率不会待在这儿……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男人端着水杯，很认真地在看早间新闻，没什么异样的举动。
“昨日晚间21：34分，杜邦总统突发脑梗抢救无效，国际会议进程仍在继续，裴秘书长临危受命，各国总统纷纷发来吊唁……”
大福将吧台里的空酒瓶收走，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唔，要不太平了啊。”男人放下水杯，“需要帮忙吗？”
“小问题，您坐着就好。”
“辛苦了。”
男人目送大福消失在转角处，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在水杯上，虎口处有一道凹陷的旧疤。
他撇了撇嘴，百无聊赖地抻了个懒腰，视线隐在墨镜下环视着。
“下面一则消息——近来，网络上流传多起关于宇宙辐射爆发的煽动性言论，本台记者前往遗迹，与驻地部队一同查看真相……”
男人敲在水杯上的手指蓦然停住，嘴角咧得很大，只见他朝向电视底下的那一小块空地，墨镜遮住了他的视线。
“有意思有意思，终于让我找到好玩的了，哈哈，真是份不错的大礼……”
大福出来时，男人正蹲在地上捡着碎掉的玻璃片，“啊，抱歉，是我动作幅度太大，这个杯子多少钱，我赔偿一下。”
“你放着吧，我来收拾就行。”
来酒吧奇形怪状的人多了去了，这个人虽然大白天装瞎，但格外有礼貌，大福没要他的赔偿，很快把碎掉的玻璃渣清理了。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男人抿唇笑笑，朝他致歉地点点头。
大福摇摇头，没说什么。
男人望向墙上从原始社会演变至今的武器标本，随口问道：“现在这个时间点太冷清了，我来得不赶巧。”
“早上没什么人来酒吧的，”大福解释道：“一般晚上十二点以后人会多一点，您那时候来会让热闹点。”
“对了，我们酒吧未成年不能进，希望您谅解。”大福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男人始终保持着笑意，上方传来拉开门的提示音，他抬手确认了一下时间，惊讶道：“我该走了，下次见。”
“下次见。”
秦羁云昨晚把周杞送回去再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就没怎么睡着，索性起了个大早，把一天的基础训练完成，来酒吧守株待兔。
男人双手插兜轻声哼歌，两人擦肩而过，秦羁云瞥了他一眼，腹诽道：“这又是什么看不懂的风潮，运动装配墨镜，元气瞎子吗？”
大福这回没迎错人，“老大，这么早啊？”
“嗯，刚才那个人怎么回事？”他随口问了一句，确认各个角落的监控设备都在正常运行。
大福解释道：“带老婆孩子来旅游的，晨跑经过咱家，好奇就进来看了看。”
秦羁云颔首：“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人造土种出来的蔬菜本身就是黑暗料理！”大福面有菜色地咽了咽口水。
秦羁云笑了一声，问：“奥利弗来了吗？”
现在距离和周允明约好的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他们可以先准备好需要用的家伙什。
“我听峰哥说博士没回去，又睡在实验室呢。”
秦羁云颔首，朝实验室走去。
实验室里摆满大大小小的器械，除了机甲舱，自然是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休息。
那副机甲舱，就是当年秦羁云从太空被打捞回来的那一副。
奥利弗研究了好些年，也没研究出什么与众不同，只能证明秦羁云的运气不错，成了团灭里唯一留下的那棵草。
“在忙什么？”防护门一开，秦羁云能感受到室内扑面而来的热意，而奥利弗正站在光感台前监测着什么。
“你来了。”奥利弗嘴上说着，眼睛却没离开台前。
半晌，他摘下护目镜叹息一声，“我在尝试组合出一模一样的异构碳，难是难了点，但完全是可行的……”
“别忙活了，”秦羁云翘腿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把玩着桌上的零件，“一会儿人就到了，直接从他嘴里撬出来。”
他沉默片刻，把腿放了下来。
奥利弗眼睛一亮，“真的，他什么时候来？”
秦羁云看了眼墙板上的时间投影，“快了，把测谎仪准备好。”
“他……是敌人？”
“目前还不能确定。”秦羁云一想起这小子面不改色地扯谎，就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好啊，我看不出来，给你上家伙总行了吧？
奥利弗似乎有点闷闷不乐，转身去堆成小山一样的各类机械里翻找。
秦羁云其实有点强迫症，但看奥利弗折腾久了，也就奄奄一息地“痊愈”了。
终端上传来大福的声音：“老大，他们到了，周围有埋伏。”
秦羁云现在顾不上跟市长大人玩十面埋伏，激动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带他们下来。”
“啊！找到了！”
奥利弗擦了擦那个小而精致的仪器，在桌上的小盒里翻出一颗芯片插入凹槽，测谎仪流光溢彩地亮了起来。
奥利弗：“手伸出来，测试。”
秦羁云乖乖伸手，食指和中指上贴了两片胶布一样的感应贴，奥利弗问他：“咖啡和烟草喜欢哪个？”
“都不喜欢。”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先有鸡。”
“你和李清臻是什么关系？”
秦羁云愣眼看他，奥利弗狡黠一笑，缩了缩脖子道：“八卦一下下~”
“红烧和油炸的战友情。”他没好气道。
测谎仪“嘟嘟”两声，电流顺着感应贴刺痛指尖，秦羁云“嘶”了一声。
奥利弗见好就收，赶紧把感应贴撕下来，“测试完毕！没有问题！”
秦羁云搓了搓指尖，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
另一边，陈恭双腿发软地下了车，身娇体软地紧紧靠在周杞身上，打磕巴道：“怎、怎么办，我这两天查了查，这位可是恶、恶名远扬啊……”
早上出门前，周杞作为家里最淡定的那个，把煎饺吃得干干净净，在他爸不断拨号的背景音里打了个哈欠。
周允明已经能看到自己老来丧子的下场了，那可是城建开发的名额，那都不要，要这不顶事的傻小子能干嘛？
都不够给秦羁云热身的。
无法，他只能找人把酒馆围起来，确保必要的时候能冲进去把人抢出来。
火拼就不用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那是黑白双吃的武器大使。
周允明悲伤地看着他细皮嫩肉还缺心眼的儿子，问他：“你那微型粒子炮，还有再小点的吗？有没有能随身携带的？”
看得出来他爸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没事的爸，他既然特意约了时间地点要见我，说明要亲自来，而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折磨我也给他立不了什么威。”
他昨晚回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爸还以为他被抓走了，急得团团转，现在眼下还顶着俩大眼袋呢。
有关秦羁云，他在网上找不到任何影像图片，能了解到的资讯也有限，一看就是有人特别清理过的。
这么大的名头，至今不见真容，这种情况就分两种。
一种是实打实的黑/恶势力，干什么坏事都有他，大家惹不起，也不敢惹。一种是上头的人，或者曾参与过官方重大事件，任何讨论都会延伸到敏感层面。
虽然在他爸嘴里，秦羁云就差青面獠牙吃小孩了，但他赌他是第二种。
他的直觉向来不出错，要非说原因的话……
可能是因为那杯“贝加尔湖”特别好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