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前飘过第八个白衣佩剑的人后，杜昭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拉拉小板凳，往旁边卖菜婶子那挪了挪，“王婶，我怎么觉得这几日......”抬头巡视街道，仙气飘飘、遗世独立者成堆，“仙人越来越多了？”
王婶嗐了声，“小杜你真是把日子过忘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五年一届的仙门大会，最近不就要在崇山举办吗。”
“原来如此。”杜昭恍然大悟。
虽然仙门大会不总在崇山派办，但这样的盛景小时候也是见过的。他就说，怎么路上那么多整行人穿同款衣服的。他看向大小客栈门口立出‘暂无客房’的牌子，思索片刻，觉得这是个好商机。
拾掇拾掇自己的小摊位，搬了两趟，成功把自己移到了隔壁客栈的门口。
杜昭弓腰将话本一一排列好，还特意将同人本给放在了最打眼的位置。他看着自己井然有序的摊子，点点头。他就不信了！凡人不爱看同人本，难道修士们也不爱看？
他满怀信心看着街上往来众人，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这人来人往的地，竟没有一个人驻足在他的摊前。
生意比平日还冷清。
杜昭嘴里叼着块饼子思考着，修士们难道都不爱看话本吗？快一天没开张，又无聊又熬人，要是放在平时他早就收摊回家了。
但他这几天在家呆着总有些不是味。
把钟幻劝回家的是他，觉得难熬的也是他。明明钟幻来之前他也是这样过，每天写写书，摆摊，种地......日复一日，有滋有味也没觉得哪里孤单。
跟钟幻住的这两三个月，习惯像是藤曼已经爬满了他全身，缠在他脖颈时时刻刻提醒。
回的早也没人高兴迎接他，中午要是不回家吃也没有身影从街头走来，回的晚更是屋中漆黑，连点人气都没。
更何况，他两天前才刚与钟幻心意相通......这会功夫没见到，还怪想的。
杜昭想起钟幻，嘴角忍不住要往上翘，脸上露出个甜蜜的笑。察觉笑意，他连忙假装咳嗽两声，捂着嘴偷偷将唇角抹平，抬头发现根本无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哎。
他郁闷托腮，想着要不要自己就这样回去算了。
“来来来！正版《三界名人录》，最新印刷带精美插图。买一份回去，仙门大会保准你能用上！”街对面人堆里传出吆喝声。
杜昭抬眼看去，只见一堆修士围在那，不时从人堆中走出几个，无一例外手中都捧着本册子。
有相熟的人从他面前路过，好奇道：“杜书生你不去买上一本吗，这可是新编写的版本，你写书应该能用上吧？”
杜昭摆摆手，兴致缺缺，正版买来用处也不大，反正他以后不打算写同人本了。
“不了不了，我用不上。”
“特加独家密探撰写的妖族王室独家板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杜昭看着膝盖上放着的册子，上书烫金大字——三界名人录。头磕了上去，心道自己真是狐迷心窍了，就为了小摊贩一句话，花了三天餐费买了这册子。
仔细收好，打算留着回家再看。
不知不觉撑着头睡过去了，杜昭头一点一点垂下去，就在手要撑不住的那刻。
“喂，你是老板吗？”
一声言语将杜昭给叫醒了，他眯着眼背光看向对面人，那人五官藏在暗处叫人看不真切，只能从声音听出来是个极年轻的公子。
公子蹲下身，生的好相貌就是面上倨傲藏都藏不住。他伸手探向话本，拿起本同人本笑道：“方才路过这，打眼扫到你摊子上东西，着实有趣。”
“喂，这本多少钱？”
杜昭听他做一个喂，又一个喂，真是十分没礼貌。坐在凳上回道：“二十。”
“倒也是真良心。”少年嘴里赞赏听起来也像讽刺，，说话真是难听。他打开书草草浏览，杜昭也不催他就让他看去。
谁知对面人越看眉毛皱的越紧，“这什么玩意？你写的？”
这没礼貌的小屁孩，杜昭不惯着他，很不高兴地反问：“要不然呢公子？”
“切，真难看。”话本被随手一丢，书页哗啦啦打开，被扔回摊上。
杜昭气急，探身上前将话本劈手拿回，“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您要是嫌写的不好，可以去别处买！为什么好好的要扔我的书？”
小公子身穿淡黄锦衣，直起身声音拖腔拖调：“一本书写的不好扔就扔了，我赔你就是。十倍怎么样？够吗？”
他指尖坠着个沉甸甸的荷包，姿态非常不尊重人。
小书生翻了个大白眼，啪地将书不偏不倚扔回原处，“不用！钱还是公子您自己收着吧。”
“看您这样，以后用钱的地方估计多着呢。”他斜着眼嘲讽道。
比如走在路上因为太没有礼貌，被人暴打，需要大笔钱看医生之类的......
他在心里腹诽，没想到小纨绔竟然能跟杜昭对上筋，他质问：“欸，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昭挥挥手，驱赶道：“没什么意思，随口说说，公子你不买就别站这了，我要收摊了。”
这赶狗一样的手势，仿佛在明晃晃地说：去去去，别在这碍事。
宋谈风怒了，拽的二八五万问道：“你什么态度，知道我是谁吗？！”
杜昭心道我管你是谁，面上不吭声，开始收拾起摊子。一开始宋谈风还没反应过来，等小书生基本上把书都摞到一块，打算往包袱里装时，他才意识到。
“你这人怎么这般没礼貌？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客人还没走呢你就要收摊了？”
杜昭充耳不闻，抓紧收拾好东西，往肩膀上一背，拿起小板凳就要离开。宋谈风伸手想抓他，却被杜昭先一步躲开了，这人什么毛病？
“公子您到底要做什么？嫌写的烂的也是你，不让我收摊的也是你。公子您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归是没必要与我一个小摊贩过不去的吧？”
小书生不卑不亢说完一大段，宋谈风将手抱起，个不高但头昂的高高的，一双眼吊梢着满脸傲慢，“你以为我想跟你过不去？也不知道你们这什么破地，我找了整个镇子就找到你一个写同人本的。”
他眼睛眯起，很不满，“还写得这么烂！”
左一个烂，右一个烂，杜昭合计自己也没有强买强卖啊，写的烂不买不就是了。
他站在原地听完，只觉得肩膀坠的疼，一言不发扭头走了。
“站着！”
杜昭充耳不闻，只加快脚下步伐。
“一两银子一天！我给你一两银子一天，你过来给我写我想看的话本，怎么样——”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两银子真不愧是纨绔，出手真是大方。
杜昭脚步一顿，内心天人交战一秒，然后走得更快了。
他不能为了钱，被这种看着就麻烦的人缠上。
宋谈风看着杜昭消失在街角，原地气的跳脚，激起了逆反心理。
杜昭转眼就将那人抛在脑后，忘了个干净，自己哼着歌走回家。
傍晚彩霞萦绕在天边，眼前渐渐有些发暗，杜昭怕等会看不见路，走的更快了。
他家地势比别人家稍微高一点，所以远远望去也能从一众小院里看到自家。他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隐隐约约察觉门口好像站着个......人？
难不成是钟幻回来了？不对啊，狐狸精那身板比这大了三圈都不止啊，还有他要是回来了怎么可能不先进屋把灯点上。
杜昭小跑过去，走进了才看清这人是那天吃席时碰到的小孩。
小孩手背着身后，抬头有些怯懦的看着杜昭，然后用力吸了吸鼻涕。
小书生弯着腰，语气放的很温和，“你怎么这么晚了在这里站着，是有什么事吗？”
小孩点点头，将手从身后拿出来，双手递上一个东西。风吹散雾霭，借着月光，杜昭眯眼仔细打量，这物件像是个镜子。
他肩上背着，手里拿着，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去接，“这是什么呀，是镜子吗？”
小孩点点头，张口做错事般说：“那天吃饭，大哥哥醉了，从他怀里掉出来，我看到之后捡回家了......”
“娘说这样是偷，我想把镜子还回来，但没有人在家。”
小孩将镜子塞到杜昭手里，刺溜鼻涕跑了，“对不起大哥哥，还给你！”
“诶？”杜昭左手夹着凳子，右手拽着包袱，小孩猛地一塞，他没拽住包袱滑到胳膊肘，“你别跑——我送你回家！”
小孩充耳不闻，一溜烟跑没影了。
杜昭回屋，看着桌上古朴的铜镜，想着先收起来，等钟幻回来了再给他。
随便收拾收拾东西，杜昭洗漱完就在正屋睡下了，一夜无梦。
不知道怎得，即使睡的挺平稳，起身时也还觉得累得不行，杜昭揉着肩膀打着哈切大包小包往摊位上走。
路过昨天客栈门口时，随意瞥了眼，觉着今天还是回到老摊位比较好。这客栈门口生意不好，还净出怪人——
“给我站住！”
小书生惊恐回头，发现昨天那吊梢眼公子正怒气冲冲大步走来。
“没错，就是你，给小爷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