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淮这人非常会得寸进尺，在沈亦悬被勾着喂了一口水果时，是这么想的。
“谢谢沈哥。”乔淮舔了舔唇边遗留的果汁，说。
沈亦悬越看越觉得这人像某个货，下意识看向手心上一个世界遗留的伤口，伤口早已经消失不见。
血虫具有定位效果，秦观砚会不会……不对，祂已经死了。
“睡吧。”沈亦悬说着躺上床，又看一眼坐在沙发上雕像般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互动的乔封。
乔封很快回神，不等他开口便道，“没事，这大夏天的，不盖被子也不冷。”
也是。
沈亦悬点点头，如果不是游轮内部阴凉得好似深秋，他都快忘记了，如今正直七月初，正是夏季最好的时光。
他便随意一趟，把薄薄一层被子搭在腰上，眼一闭就跟死了一样睡了过去。
乔封：“……？”
挨着那么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你他妈也睡得着？
事实证明，沈亦悬确实睡得着，从前和一颗人头同床共枕也不见他害怕，在确认乔淮的身份前，他更是无所畏惧，睡得那叫一个熟，乔封于是自觉当起了守夜人，等沈亦悬第二天睡醒，只见沙发上那位高大威猛的哥哥正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听见动静，他嘴角勾勒一抹僵硬的弧度，盯着两个黑眼圈缓慢看过来，“你醒了？”
沈亦悬：“……”
“嗯。”沈亦悬垂眸看着搭在腰上的手，这个满是占有欲的动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怎么一点也没意识到。直到睡醒才发现，某人环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睡得正香。
大概是经常被这么抱着睡，沈亦悬轻车熟路地拿开熟睡中青年的手臂，可就在他有动作的下一刻，乔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半张脸陷入柔软的被褥，冲他笑：“早上好，沈哥。”
他倒是不等沈亦悬动手，自己就将手抬起来，倒是很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得寸进尺，什么时候该自觉。
下了床，沈亦悬下意识看向窗外，他的窗户关得很好，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只是窗外的海面雾蒙蒙的一片，遮盖了所有漂亮的蓝色。
“起雾了？”
“嗯，凌晨四点多就起雾了。”
“……”
乔封继续说，“晋小姐在群里说，船长说雾太大看不清前面没法开船，硬要开可能会偏离航线，最好还是等雾散。”
沈亦悬点头，没说什么，问：“现在几点？”
“八点半。”
“哦，”沈亦悬说，“下楼吃早饭。”
闻言，乔封欲言又止，“厨师们今天都没做早饭。”
沈亦悬抬眸看他：“怎么，你下去看过？”
乔封摇头，他哪儿有胆子下楼，又不甘直接说出来，只能道：“晋小姐说的。”
“哦。”沈亦悬点头，还是那句话，“下楼吃早饭。”
说罢，他起身要走，乔封自然不会离他太远，毫无异议地跟上：“我也去。”
倒是床上的病弱青年还是那副软唧唧的模样，“我就不下楼了，不太舒服，就要麻烦两位哥哥给我带点了。”
“还有，哥，可以帮我把窗帘拉上么，有点晒。”
气温确实上来了，乔封看着他晒红的面颊，想了想，还是打算上前为他拉上窗帘，却被沈亦悬拦住，“雾那么大，能有什么阳光。”
“也是。”乔淮淡然一笑，“那你们快去吃早餐吧。”
沈亦悬转身离开，乔封沉默两秒也紧随其后，只是还忍不住往身后看去，看到的还是乔淮那张温和的笑脸。
印象里，弟弟一直都是这么笑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得，那样的眼神很可怕，像是会微笑着依偎在你怀中，趁你不备捅你一刀的坏种。
像是想象到自己被捅刀的场景，乔封头皮发麻，缩了缩脖子，跟在沈亦悬身后，关上了杂货间的门。
走出门，只见走廊几个工作人员刚换好房间的木门，大约连昨晚被打破的窗户也修好了。
他们满脸憔悴，眼下青黑，大约是通宵忙活了。
乔封垂头关上门，却听耳边青年淡声用笃定的语气道：“你不正常。”
乔封吓了一大跳：“我、我哪里不正常了？”
“你对我的态度转变太大，该不会是被怪物附体了吧？”
“我没有！”
被误解的乔封急吼吼地想解释，却见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青年勾了勾唇，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好看弧度。
他才知道，原来像沈亦悬这种人，也会开玩笑。
“我、我很抱歉。”乔封道，“你说我是为了巴结太子爷……这话我认，是有点吧。但那天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你，不是我的本意。”
“我和小淮……乔淮，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情。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会那么生气，然后打你。”
回忆起自己砸在沈亦悬脸上的拳头，乔封脸都绿了，生怕沈亦悬不要他跟着，要赶他走，让他自生自灭，急切道：“我现在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了！乔淮他、他不正常，上船前他不是这幅样子的！”
“你提醒我要离他远点，我应该相信你，不是骂你，我……”
“我知道。”沈亦悬走在前头，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声音平静地打断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上了船的人，都会这样。”
就像原主，也是着了乔淮的道。
不过，乔淮手段挺厉害的。乔封的性格很明显是欺软怕硬的那一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居然也被刺激得对原主下手，要是原主出了什么事，下一个大概就轮到乔封了。
乔封压抑着心里的被人相信和原谅的高兴，低声道：“真的么？”
“我其实也不喜欢乔淮。”沈亦悬为原主正名，“你应该看得出来。”
“嗯。”
“还有，昨晚的事，你说出去没人信，得他们自己看。”沈亦悬又说，“你不用再和他们说了，没用。”
乔封说：“好。”
沈亦悬点头，之后便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路走进餐厅，却没见到厨师，乔封皱眉，“这些厨师去哪儿了？！”
“我猜是被晋小姐叫走了。”沈亦悬道，“可能他们发现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轻车熟路地拉开柜子，找出三根火腿肠和一些蔬菜叶，他在切菜板上操作一番，挤上一些沙拉酱，做了三个简单的三明治。
“你给你弟弟端去。”
“我么？”
“不然？”沈亦悬挑眉，“昨天和他呆了一晚上，不是什么也没发生？”
“就算他真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么，他的目标是我，你暂时是安全的，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亦悬拿起三明治吃了一口：“我才应该离他远点。”
乔封闻言端起了盘子，凝重道，“你不能出事。”
沈亦悬欣慰：“嗯。”
实际更为重要的是乔封，但他就是懒得上楼再跑一趟了，既然乔封是棵那么容易随风倒的草，那就让他当跑腿吧。
乔封一走，沈亦悬就给餐厅存了个档。
真正的追逐战还没开始，但他目前只有货舱、杂货间和厨房这三个存档点，还不够。他得多存几个点位才行。
不过在那之前，沈亦悬咬下一口三明，心道，他得先去找晋秋岚。
·
海面浓雾重重，驾驶舱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导航已经失效，上一秒还指挥船长往前走，下一秒就让退回去。
船长抓头发：“天呐，大三角的磁场果真名不虚传！”
晋秋岚此刻正在驾驶舱外面的客厅问几位厨师长：“厨房设在船尾，和露天餐厅挨着边儿，你们应该看到过很多不正常的东西吧？”
厨师长皱眉，疑惑问：“晋女士，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发现么？从出船第一天开始，每天晚上，船后面都跟着东西。”晋秋岚语气冷漠。
闻言，厨师长与几位厨师面面相觑。
他们做饭时考虑的都是这些贵客爱吃什么，根本没心思往窗外看，但见晋秋岚语气那么冷硬，眼神那么凶悍，他们根本不敢说自己没看过船尾的情况，生怕背锅，只道：“这……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啊？”
晋秋岚皱眉，想说什么，只听楼梯口传来清脆的脚步声，沈亦悬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徐徐走来。
她扫一眼沈亦悬，继续问：“我从凌晨三点开始就在看监控，看到十分钟前。我已经把这十天的监控都看完了。”
“你们的晚餐都在八点到十点之间，如果我们要开晚会，你们甚至要十二点，凌晨一两点才能吃上晚饭。”
“你们都是在露天餐厅吃的，那些东西每次都是天刚擦黑就跟上来了，你们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发现？”
厨师们脸色苍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沈亦悬开口，“晋小姐，你是发现了什么么？”
晋秋岚捏了捏鼻梁，语气无奈，“是。我看完了监控，确实发现不对劲了。”
“这些厨师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可能注意过意象，但没放在心上，因此忘记了。”沈亦悬道，“问他们是没用的，也怪不了他们。”
沈亦悬道，“让他们去准备午饭吧，我跟你再去看看监控。”
看着青年没什么表情的脸，晋秋岚莫名有种他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的感觉，沉重叹了口气，道，“那你跟我过来。”
几位厨师如获大赦地离开，沈亦悬则跟着她进了船舱，第二次看监控。
“对了，沈亦悬。”晋秋岚凉悠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确实是把乔淮推下水了吧？”
沈亦悬：“……“
啧，忘了这茬。
沈亦悬对此无话可说，也毫无辩解之心，正打算点头应下，又听晋秋岚问：“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