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亦悬绑定系统这么久，睡的第二个好觉。

浑身的酸痛乏力都在睡醒的那一刻渐渐消退。

沈亦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之后，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闭着眼，沉浸在清醒前的茫然和空白当中。

五感变得格外清楚，鼻翼间满是恶臭无比的血腥味，沈亦悬怀疑这地方已经没有新鲜空气了。

微微睁开眼，他又被带回了地下的实验室。

在这里，克隆体的尸体随处可见，甚至是被钢棍贯穿插在天花板上，血水不住地往下流。

他还没有彻底清醒，直到耳朵捕捉到几道同样声线说出的不同的话。

“你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都快睡一天一夜了，你知道我们还剩下多久么？不到24个小时了。”

“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应该在他睡着的时候结束他的生命。”

“我们都答应你会放弃心脏了，我们只要拿到自己的器官就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啊，你这家伙是疯了么？沈亦悬还差的那小半颗心，心脏已经重新长出来了，你只需要重新对他做手术，属于你的那颗心就能成熟了，你还在等什么？”

沈亦悬眼皮下的眼珠转了一圈，他在睡醒前的轻松已经在这番单方面的争吵中荡然无存，他微微睁开眼睛，听见沈灼不紧不慢道：“我知道，我有分寸。”

“……见鬼的分寸。”不知是谁的克隆人咬牙切齿，“你如果真的有分寸，就不应该留他到现在。你真的爱上他了么？一个人类克隆体？”

“我当然爱他。”沈灼笑了一声，“我会把他留下来。”

沈亦悬微微偏头，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心脏，心脏面如死灰，当真是一躺躺到天荒地老了。

所以，沈灼还是打算实行之前那个计划，用心脏的心来替换他的心，多出来的那颗成熟的果实，就是属于沈灼的。

这样，沈灼不会死，他也不会死……沈灼就可以如愿以偿，把他留在身边了。

沈亦悬轻微的动作已经惊扰了不远处的五个克隆体，耳边完全没了祂们的声音，一转头，四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面前。

沈亦悬：“……”

怪物的敏感程度，还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只是转个脑袋都被发现了。

“让开。”四人身后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祂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看，刺眼的白灯下，留着长发的漂亮男人，祂早已经褪下和沈亦悬相同的俊秀面孔，长发柔顺地垂落。

祂站在不远处，头顶的灯光落在他蓬松漆黑的长发，让祂遮挡在碎发下的双眸更加沉冷，好似广阔无垠宇宙中最没有存在感的星球，黑洞洞的，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祂微微歪头，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眸直勾勾越过众人看向沈亦悬。

沈灼抬步走来，沈亦悬干脆地从手术台上坐起来，抬眸与对方对视。

他看见沈灼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手术刀反着幽冷的光，锋利得好像随便一划，就能划破他的皮肉，伸手进去掏出他的内脏。

“沈亦悬，”祂轻声说，“不会很疼的。”

祂说完这句话，其他几只克隆体就沉默着退远了一些。

沈亦悬的脑袋下意识随着动静看过去，却被走到他身边的沈灼用两根细长的手指掰回来，“别看祂们。”

“……”沈亦悬勾了勾唇，深色的瞳孔转过来，仔细看着沈灼眼中倒映的自己。

如果双眼就是一个世界，那么在这一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沈亦悬喉结微动，被沈灼压回手术台上。

他抿了抿唇，“嗯。”

他又问：“你现在，要取走我的器官么？”

“当然。”沈灼长睫毛垂落，声音有些愉悦，“我……要拿走你的心脏。”

“然后，把心脏的心脏换给我？”

“是的。”沈灼低下头，温热的气息随着祂的呼吸喷洒在沈亦悬的脸颊，那气息实在太灼热，沈亦悬无意识地偏了下头，觉得脖子和脸颊有些痒，随后又被沈灼两根手指掰正。

对方危险的眯了下眼睛，似乎在不满他的行为，“看着我。”

沈亦悬再一次与祂对视，视线里，青年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句话对于沈亦悬来说，就是一个安全性的保障，沈灼向来说到做到。但是……现在，系统已经没了，还不知道沈江川会不会救他们。

沈亦悬盯着祂的眼睛看了很久，直到对方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的衬衫，手术刀的刀锋温温柔柔地贴着他的胸口。

“……你房间里，有一种会让人和怪物昏迷的气味。”他突然开口，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让沈灼停了手，祂诧异地抬眼，脸颊边贴上来一只温热的手掌。

“那是怎么做到的？”沈亦悬轻声说，“我还不知道。”

闻言，沈灼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原本该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可开口却将真相全盘托出：“我的血。我的血里，天生带着这样的成分。”

“那么心脏……”

“他当然没有。”

沈灼哼笑一声，“这是只属于我的，特殊的能力。”

他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不满的声音，“你们调情还是做手术？没完了？”

沈亦悬要偏头去看，第三次被沈灼阻止，他无奈地想，到底为什么不让看。

“其实，你现在没办法和我换心。”沈灼在他耳边道，“因为你还差我的心。”

沈亦悬愣了下，没懂什么意思，手腕便被微凉的手掌握住，放到了对方毫无起伏地胸口。

青年宽阔的胸膛下，并没有生出一颗为祂提供身体一切机能的器官，祂是一只怪物，祂口中的爱，是从空荡荡的胸腔里流淌出来的。

或许，那都不算爱，只是……怪物奇怪的占有欲？

沈亦悬还未回神，耳边，属于沈灼的声音重新将他拉回现实。

“我说，如果我要拿走你的心脏，就需要贡献我的一部分。”祂无奈一笑，“但是，我的一部分还没有长出来啊？”

所以，沈灼这次还是不会动他。思考这次怎么跑路的沈亦悬终止思考，沉默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青年直起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很直接地对不远处的几只克隆人道：“抱歉，我下不了手。”

“你们等死吧。”祂优雅地摊开手，随意扔开了手术刀，微笑着说。

·

沈灼反水太突然，几个克隆人一转身，祂已经抱起了人，还顺便带上了心脏，屈腿起跳，在半空便生出了无数触手。

触手底部的吸盘分泌无数粘液，变得又大又多，纷纷贴上天花板，把他们牢牢固定。

沈亦悬：“……”

很好，也是体会到秦观砚倒挂着看人的感觉了。

其他克隆体的触手似乎远远达不到这种无所不能的高度，只能趋势触手伸长去攻击，沈灼的触手不甘示弱地冒出蛇头，无数颗蛇头簇拥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嘶吼，嘴里的獠牙比什么都好使。

沈亦悬担心自己看出密集恐惧症，直接闭上眼，直到被沈灼顺利带出地下室，沈灼一如既往地转身修改了密码，祂愉快地哼笑：“那老头子给这别墅设置的最好的防护门，就是这个密码门。”

“祂们要打开的话，可能得费点时间了。”

从培养皿出来的怪物早被清理干净，尽管整个别墅都弥漫着一股清晰的血味。

死在这里的怪物成百上千。

“你的心脏什么时候会长出来？”沈亦悬眯起眼睛，“我明明记得，你之前有心跳。”

“现在没有了，消失得很突然。”沈灼回答得很随意，“至于什么时候会长出来？”

祂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或许等我死了，它也没有要长出来的迹象。”

沈亦悬皱眉，沈灼却揽住他的腰，亲昵地在他脖颈蹭了蹭，祂身上每一处伤痕，深的浅的，流出的所有血液，都想要沈亦悬身上蹭个遍。

如果连伤口都染上沈亦悬的气息，祂大概会觉得，受伤也是不错的选择。

沈灼血液里有特殊成分，被那么多怪物围攻能活到现在，一定也有这血液的功劳，沈亦悬垂眸抱住祂蹭在肩窝里的脑袋，胡乱揉了一把。

他做了很多迫不得已，但伤害沈灼的事。

都是他以“我们要一起离开”为理由，做出的自私的事。

因为要一起离开的前提是，沈亦悬得活着。

在一群怪物里，一个人类要活着，必须那么卑贱。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能不能离开了。

“沈灼。”沈亦悬轻声念出祂的名字，手指顺着他沾满血迹，已经黏稠得不够柔顺的长发抚摸，“你之前问我，这个名字是在叫谁。”

沈亦悬的掌心轻轻抚过祂脸颊的伤口，捧起祂的脸，在沈灼干裂的唇上吻了一下，说：“这是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叫沈灼，不久前我给你取的。”沈亦悬说，“它的寓意是，你像太阳一样，灼热。”

你的心赤诚，你的爱灼热，所以你叫沈灼。

沈灼眼眸微动，祂微微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听别墅外传来一阵直升机的声音。

沈亦悬触手发力，一瞬间就将她们带去了床边。

沈亦悬循声望去，只见三架直升机悬停在半空，身下用绳索挂着一个巨大的黑箱子。

沉重的箱子猛地砸在地上，打开，又是上百个装着克隆体的培养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