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很快过来,又很快离去。
即使是假期,每个人却都忙碌在工作之中,说什么暑假出去旅游真的是扯淡。
时断川公司里的事情一大堆,刑海棠也是跟着忙前忙后。只好计划十月份国庆,正好快到海棠生日,两人再好好一起休个假。
刘航被安排到了爱尔兰,刘氏依旧是七医的股东。
因为易决那件事,这个市场也是掀牌子、换场子了,不过易定确实是如时断川所料想的那样,不但没受到他哥犯法的负面影响,还更加又大火了一把。
就可惜现在易定的状态差得不能再差了,推掉了许多拍摄,追求刑海棠这件事,也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易决偷渡的这件事可谓也是个引子,躲不过搜查,那一个个埋藏在背后的人都出来举证,一方面是害怕受牵连,一方面也是第一次当个真正的好人给世人看。
连根拔起,如同拎起渔网的一头,那隐匿在水面之下整整一湖的养殖产品都统统猛地冲出水面,网上残留的便是无数条垂死挣扎的鱼。这无数个易决曾经做过的恶心事,可是让刑海桐这群警察累得不行。
九月份,开学季。公安局作为一个指导单位,又派刑海桐去给一个大学新生做普法宣讲。
搁大太阳下一讲就是两三个钟头,最后身体实在撑不住才潦潦草草下了台。
这一下台,刑海桐就直接昏倒在地,被送进了医院输液。
季缱一直守在他的病床旁。
刑海桐强颜欢笑勉强与他对着话:“唉,我身体怎么成现在这样了,才上台给那群小孩子讲了个几个小时就撑不住了,真给警察丢脸啊。不像你这般年轻有前途,背着那几十公斤的呼吸器演练来演练去,一点儿事也没有。”
刑海桐不知道是当哥哥当惯了,还是怎么着,面对只小他一岁的季缱,也老是把他当小孩子看。
“别说了,刑大哥,好好休息。”季缱这个人在刑海桐面前表现得十分羞涩,看起来也不太会说话,可偏偏眼里的担心是一点儿也藏不住。
“我不碍事儿的,你看看你,我晕倒了把你给急的,这消防服还没来及脱呢,比我亲弟弟都要关心我喽,你小子赶紧回去吧,估计他也快来了,辛苦你了。”刑海桐说着把手附上季缱的胳膊。
季缱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移动,最后落在他的手掌上。
刑海桐笑着,目光与季缱一同落在手上。
挺苍老的,黑黝黝的,一层皮皱巴巴地覆盖在骨骼和青筋之上。
他今年三十了,不由因为这个三十而立而很矫情地感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当然,季缱的手也没好到哪里去,说的也是,哪有警察和消防的手是细皮嫩肉的。
“不了,我不着急,在这多陪陪你。”季缱的语气有些着急,又拿起一旁的苹果,“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刑海桐还是大哥哥模样,点了点头,“你真是个好孩子。”
“刑大哥,你也别调侃我,把我当小孩子了,我又没比你小多少,还是看我现在功不成名不就像小孩啊?”季缱一边削苹果一边道。
“没有的事儿。”刑海桐莫名其妙想到了许洱,许洱和海棠一般大,都小他三岁,可他从未把许洱当做孩子看待,不知是不是因为许洱从小独立撑家的原因,看起来十分成熟。
他也发觉他自己挺关照许洱的,一点是因为这孩子与他和弟弟一般,父亲出了事故。刑海桐明白,父亲的过世一直是海棠心里的一个结,因为父亲过世在他的生日,海棠后来也从不愿意过生日了,直到高中时才好一点,他一开始猜测是许洱陪伴的功劳,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那个时断川。
时断川,与海棠只相差两岁,可是内心异常得成熟,如成年人一般,父亲在世时总把他作为家里饭桌上的谈资,或赞扬或感慨,父亲望向海棠那时的流里流气样,一方面是感觉不争气,一方面又是觉得自己家小孩这般活得好啊,天真又无邪、无忧也无虑。
当海棠步入高中时,时断川正好是大他两岁的学长。刑海桐很难不认为一开始他弟弟疯狂追时断川的原因,没有他爸的功劳。
他关照许洱的另一点便是,他们俩性取向相同,同性恋自然也是少数群体,海棠碰见许洱这个好朋友是好事。柳刃也很包容,海棠自从父亲在他十二岁生日去世后,初中三年都萎靡不振的,到了高中他有了如此喜爱的人,那谁还管是男是女呢?随心自在就好,但母亲就怕海棠追求时断川还是因为心里父亲的那个结。
不过,如今看来,不是。
刑海桐在愣神儿的时刻,季缱就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他,刑海桐回过神:“还是因为你长得年轻嘛,有干劲儿。”
季缱刚刚本来就沉醉于他成熟又温雅的脸庞上,再听到这话,就像是被挑逗了一般,红了耳尖尖儿。
以警察的敏锐性,刑海桐也自然是注意到了,他早就发现季缱这孩子单纯又脸皮薄儿,浅笑两下,“但火焰可不是看你长得好看就不搞你了啊,以后万事要注意安全。”
“好。”
“不热吗?消防服脱了吧。”刑海桐总感觉他在自己面前放不开的模样。
而季缱只是露给他一个天真的笑容,“有空调,不热。”
“倔强。”刑海桐笑着用手指在空中点了他两下。
季缱更加羞涩和扭捏了。
刑海桐不得不觉得这孩子有些招人笑了,他用他那只没挂点滴的手撑住床,让自己坐起了身。
季缱立马过去扶住他。
刑海桐一个拍手,“不要你,我也不至于脆弱到这个地步。”
季缱看着他完全坐起身,才乖乖收回手。
刑海桐认真望向他肩头救援徽上的两条横杠与一个徽标,金灿灿的,他抚摸上去。
“你再干干就可以管理人了哦,可不能这般软绵绵的样儿。”
“没有。”
刑海桐笑得很开心,“嗯,我知道,我相信你,刚刚看你演讲和演练时的一身阳刚之气,就看出来了,就希望你以后救火出任务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好,刑大哥,我听你的。”
两人还没继续聊呢,刑海桐的手机铃声就震着一声响起来了。
季缱把桌上的手机递给了他,刑海桐接过,果然是他弟弟,他望着上面海棠两个字抬手捏紧眉头,无奈地笑着,才滑动接听。
果不其然,刑海棠的骂声跟开大炮一般从天而降。
“刑海桐!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啊?!卧槽!你竟然给自己忙去医院了!咋滴?警察干久了,现在又想给医院捐点钱了?你可真是有善心啊,还不让我和妈说,呸!我去你的!老子现在到医院来给您这位好心做医院慈善的人颁奖了,你哪个病房啊?”
刑海桐一直嘴角勾着笑,软着声音道:“海棠,麻烦你了,等会我叫人去迎你。”他望了一眼季缱,季缱连忙点头。
“呸!你还和我客套上了,要是真怕麻烦我,你有本事就照顾好自己,要不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咱妈来。”
“别啊,海棠~哥回去给你买糕点吃。”刑海桐有些撒娇着。
这给身旁的季缱听得一激灵,更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镶在他身上。
“切,你打发小孩子呢……那你出院了得每样都给我打包一份。”
时断川在身旁也憋不住要讲话:“你本来不就是小孩子嘛。”
电话那头的刑海桐一听,“断川也来了啊。”
季缱听到这个名字一吓,心脏猛地移了一下位置,好像与骨骼狠狠撞到了一起。
“嗯,来了。”刑海棠回答,“我们到大厅了。”
“那么快。”刑海桐又望向季缱。
季缱惊恐着,与他来了一个对视,刑海桐疑惑着,挑着眉无声地问:“怎么了?”
季缱又立马快速摇了摇头,失神地起身,“我去迎……”
“那我挂了。”刑海棠听到声音后开口。
“等一下。”刑海桐望着季缱完全离去的背影才开口:“你认识季缱?”
刑海棠满脸疑惑,“啊?季缱?他是谁?”
刑海桐凭借他对弟弟的了解和做警察多年以来的直觉,明白这不是谎话,而且刚刚季缱的惊恐不像是沉淀十几秒后的表情,“……没事,等会去迎你们的人。”
“嘭——”的一声,身旁时断川提着的果篮散了一地。
刑海棠瞬间望向他,刑海桐那边也听到声音,焦急地询问,“怎么了?”
“没……没事,东西掉了,先——挂了。”刑海棠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嘟的一声把电话摁断。
时断川还愣站在原地。
刑海棠一下脑子像被吸了血一般空荡荡,只是忙着蹲在时断川身前,一点一点把水果重新捡进篮子里。
好一会儿。
水果捡得都快差不多了,刑海棠就着蹲的姿势,抬头仰望时断川。
时断川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双目无神,里面好像又有无数的魂魄在扭曲挣扎,要把他的眼睛撞得粉碎。
刑海棠有些卑微甚至是祈求的模样,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时断川这才动动眼皮望了下来,就看见他这般模样。
这个眼神在刑海棠眼里是多么得冷漠。
时断川的心猛地一动荡,那种感觉又涌上心头:爱怜。
他缓过神来,立马和刑海棠一样蹲下身,捡起地面上飘散四方的水果,“抱歉,走了个神。”
刑海棠没说话。
直到两人捡水果的手碰到了一起。
“你们认识?”刑海棠才压着悲伤和怒火问道。
“不认识。”时断川立马反驳,他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脑子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硬邦邦,丝毫动不起来。
刑海棠苦笑了一下,“断川,你说谎了。”说着就站起了身。
时断川跟着他起身,嗓子眼儿里被堵塞得实实的,发不出来一个音。
刑海棠望着前方一个在人群中很显眼的人,这人的目光飘忽地落在时断川身上,身材高挺又穿着消防服,脸上露着不知所措。
刑海棠淡淡往身后退了一步,重新紧握起时断川的手。
时断川望见季缱的第一眼就迅速离开了。
季缱和他这时的心才跨越了十几年,迎来了第一次共振:原来真不是重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