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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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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林春和是个意外。

楚箐箐早晨上学时发现瓶子不在桌上,翻来覆去也没找到踪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昨晚夜跑时落在了休息区没有带回来。本想着晚上夜跑再顺手拎回来,却不想下午开始就下大雨。夜跑是没办法了,但是瓶子总得去拿。思索许久最后还是换上雨鞋,顶着大雨跋山涉水地穿过半个学校去拿水杯。倾盆大雨的天气,路上的行人本就稀少,操场附近的人更少。楚箐箐撑着伞越过足球场走向椅子,远远看去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撑着伞正坐在那。学艺术的脑子回路都很奇怪,这还是国艺,哪个学院的学生脑子抽风要搞行为艺术也很正常,她没在意,继续过去。

远远看着倒不觉得有什么,走近看见那人的面容时楚箐箐却感到惊讶。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这当然不是那人的形容词,但楚箐箐近距离看见那张脸时所想起的的确是曹公给宝玉这段的笔墨。大一刚刚开学他们就见过面,只是楚箐箐很长一段时间对林春和的印象都仅限于“知名童星”四个字。虽然专业与娱乐圈息息相关,可她对明星没什么兴趣,对于林春和这种流量如洪水的更是避之如猛兽。她只想拍片子,没想跟流量大牌有什么交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流量明星之所以是流量明星绝对有他们的理由,比如此时林春和坐在雨里,一双桃花眼不停地滴着泪,红得当如三月桃花。

撞破别人哭,楚箐箐有些尴尬,林春和明显也有一点。他没擦眼泪,睁着一对红眼睛看着楚箐箐。楚箐箐指了指他身旁的水杯,“我的。”

林春和把水杯递过来,楚箐箐接过水杯,却拿不准要不要走。如果是素未谋面的普通同学,她大可以递一张纸巾过去说几句无足轻重的安慰话语,如果是亲密的友人,楚箐箐则会义无反顾留下来分担悲伤,但林春和都不是。既不是只是见过面的校友,也没有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她或留或走都很尴尬。

楚箐箐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林春和抬眼看她,接过纸巾擦脸,许久才说谢谢。

最后楚箐箐还是坐了下来。

一排椅子,两把伞,两个人。林春和先开口,还是谢谢,声音闷得像下雨前的热气。楚箐箐没搭话,视线落在前方的雨水上,雨向下滴落,在她的雨鞋上砸出水花。她沉默片刻,问了一个直白得不礼貌的问题——“你为什么哭?”

“因为我发现我不幸福。”林春和给了一个很矫情的回答。

却不是楚箐箐意料之中的答案。

林春和不是会外露负面情绪的人,又或者说做明星做到林春和那种程度,十几年如一日地被镜头凝视之后还会外露负面情绪的终究是少数。楚箐箐一直觉得林春和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练,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永远客套体面张口永远是感恩努力继续进步。哪怕前几日她和沈居安在剧团里针锋相对,场面寂静鸦雀无声的时候林春和这个副团长也能说上几句艺术见解不同思维碰撞很难得之类的场面话粉饰过去,私下里真的是碰撞还是龌龊不为众人所知,表面上一定漂漂亮亮体面客气。

理智上楚箐箐知道人类的幸福并不能完全以金钱名气社会地位之类的标准一刀切,情感上楚箐箐却依旧未能完全摆脱市民心态。她对于林春和自认的不幸福给出了大言不惭的评价:“你还不幸福?”

林春和看着她。

“条件优越家庭美满,自己能力出众工作成功,如果你不幸福,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幸福。你拍一部戏就可以在燕城市中心买一套房,全国多少人工作几百年也没这个水平,你还不幸福?”楚箐箐问。

“没有那么高,燕城市中心又涨价了,我还买不起。”林春和好脾气地解释着,“更何况很多东西都不过是表面粉饰起来的罢了。”

“有能力粉饰本身就已经优于许多人了。”楚箐箐道。她把伞换了一只手撑着,远处湿漉漉的校道里飞过几辆白色的校车,更远一些,校对面的CBD里墙上的奢侈品logo依旧醒目亮眼。再次开口时冷淡的语气里添了一丝宽慰,“我很难想象你的生活里还有不幸福的时刻,毕竟说到底我们并不站在同一层阶梯上,你手上的戒指可能就是我两个月的花销。不过生活这回事……你不去奢想它是幸福的,不去期待它是顺利的,也许就能更加平静地面对所有到来的事情。”

“没有期待所以没有失望?很悲观。”林春和反问。

“是,不适合你在镜头面前说。”楚箐箐不看他,伸脚踩面前的小水洼,“不过你期待也没什么,你有资本去期待。”

林春和顿了顿,桃花眼看着她,明明刚刚才被泪水洗过,却因为隔了雨丝看不真切。他开口否认,“我没有那个资本。沈居安才有。”

楚箐箐这才与他对视。

原本只是一些似是而非并不重要的无聊话语,提到沈居安的时候却冥冥中仿佛一切都有了指向对象。林春和又说了一句楚箐箐意想不到的话:“其实我觉得你那天在剧团的时候说得很对。沈居安有资本,所以沈居安可以不在乎。

“我有时候很嫉妒沈居安,因为他有资本。”

楚箐箐这时候才觉得坐下来并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她很想问问林春和有没有发烧,或者是有没有喝酒,不然怎么会对着她说出这样一些话。

但半个朋友一场,楚箐箐还是没有起身就走,她很诚恳地说:“也许哪天我会把这个报给狗仔。”

林春和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报吧。我觉得认识沈居安的人都会嫉妒他的。”他又补了一句,“除了谢煜。

“你知道谢煜吧?”他问楚箐箐。

楚箐箐点头。

“就沈居安身边长得特别招蜂引蝶的那个男生。”林春和还是给了一个形容,“那天他来等沈居安一起回宿舍,任炜彤说要努力把他拉进来。到时候让他上台表演,宣发的时候把他的脸印在易拉宝上摆食堂门口,门票肯定两天就能卖空。”

“然后演两场下面全是他的粉丝,举着灯牌和横幅,一下戏就喊:谢煜谢煜喜欢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楚箐箐道。

林春和笑了一下。

“沈居安不是少年班考进来的嘛,我以为到程度也差不多了。结果谢煜是高二才转科走艺术考进来的,表演第五综合第一,文化高的吓人。”林春和摇摇头,想起谢煜在宿舍等沈居安时他带着好奇同对方随意地攀谈。彼时谢煜正在玩沈居安桌子上的魔方,打乱重拼也不过十几秒,说起这件事情轻描淡写得像是出门买面包正好碰上自己喜欢的枫糖核桃吐司一样,是无需努力只需伸手就能够到的一个东西。

和沈居安谈起备考少年班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当时林春和想,所以那么多人里,他们最亲密。

“你不也是我们那年表演文化双第一?”楚箐箐反问。

“又不是这个。”林春和叹了口气,“我嫉妒的不是这个。”

只是不嫉妒的原因是否是因为自己的确拿下了双第一,林春和也说不清楚。

昨天晚上他爸从国外飞回来,林春和得了消息只能推掉跟沈居安他们约好的烤肉,说着抱歉抱歉。沈居安倒是善解人意,听了也只是笑,“你爸爸回来一趟不容易,没事的。我跟谢煜两个人也能吃。”

赶来餐厅一家人例行公事地吃饭,习以为常的尴尬在刀叉之间碰撞出来。他的父母在餐桌上毫无交流,所有对话以他为中心半径发散,杜若忙着叮嘱他注意形象,打好关系,不要留下被人抓闲言风语的话柄。“大学不可以谈恋爱,你现在热度高都是因为单身,粉丝粘度高。现在去谈恋爱就是自掘坟墓,女方是什么人先不谈,光是瞒狗仔就很麻烦,要学会克制自己……”

林春和听得心累,低头仔细切牛排,嘴里维持着正常语气:“知道了。”

杜若对他的听话表示很满意,而后又开始指教,“还有你舍友是不是那个少年班的学生?我向面试的老师打听了一下,都说他是真的灵。你平时有事没事多跟他打好关系,后面他出来拍戏之后也是个不错的人脉。更何况我打听到他爸……”

不耐烦的情绪被一句一句堆叠,直到人脉两个字就轰然坍塌。林春和难得情绪挂了脸,刀叉撂在盘子里,“我成年了,会自己考虑交友。”

“你以为你很懂?”杜若冷笑一声,“人家给点甜头你就当真心,走去交心交肺,谁知道对面是人还是鬼。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骂言意有所指,林柏年在一旁依旧慢条斯理地吃饭,毫无波动。直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平淡了些,才抬眼看向林春和,“钱不够就跟我说一声。”

林春和低头执起刀叉,语气恢复平常,“好。”

而后又回到方才那种氛围里,直到最后吃完饭拍照,才恢复些许交谈。

归程时杜若先一步上车,林春和站在原地看着林柏年。他的父亲潇洒多年,年过半百也依旧不露老相,站在他面前走着例行公事的寒暄,嘱咐些工作上的无聊话语。林春和心不在焉地听着应着,直到林柏年说:“在你妈身边太辛苦就过来跟我住。”

眉头微动,林春和没有吭声,林柏年见状又道:“你这个年纪,想谈恋爱很正常,别信你妈的。她就是喜欢管太多,年纪大了更年期上来脾气更不好。”

“妈妈很好。”林春和直接挡了回去,“我在她身边很好。”

林柏年明显不信,笑了一声,“你还是太懂事了。你妈的脾气我又不是不懂。”

“那是因为你做错了事,不是她的问题。”林春和直截了当地回复。

跟儿子的对话就这么僵在原地,林柏年没说话,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拿起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转身拉开另一辆车,没有寒暄告别,车门关上就径直离开。林春和在后座编辑着文字,配图是方才在包厢里的合照。一家子都是荧幕前后人士,在镜头面前给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不算难事,林春和端详片刻后又在前面插了两张食物特写,随便打了一句“戴安牛排,好吃!”就点击发布,而后关上手机

车子停在学校大门时杜若给的叮嘱就变成了平易近人的家常话:秋天干燥多喝水,温度转凉多添衣……林春和应得认真了些,看着车子离开才转身走向学校。回到宿舍时沈居安正在阳台跟母亲打电话,学校的玻璃难以完全隔音,沈居安的声音影影绰绰——

“好吃!我还吃了冰沙,放上杏仁脆片特别好吃……知道了妈妈,但是现在天气还很热嘛,冷一点我就不会吃了……学习跟得上呀,就是有点忙……我知道了我会控制不吃容易上火的东西的……等我洗照片出来我就给你看,我拍了很多很好看的……”

林春和沉默倒水,玻璃杯壁压着嘴唇,水流从喉咙直直涌进胃里。沈居安的话语半隐半现,他机械地捕捉着只言片语,直到饱腹感降临,林春和才恍然自己需要的并不是水而是酒。爬上床闭眼入睡,梦里又回到父母分崩离析的那一天,杜若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哭自己错过的奖杯错付的真心和错给的青春,林柏年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烟,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早该知道。

类似的场景在梦里出现过太多次,以至于林春和已经分不清那是某一日的现实亦或者是某一晚的梦境。毕竟那时候他也不过五岁,一只手都能数清年龄的岁数里,现实和梦境并不那么容易区分。也许杜若并没有哭,而是公事公办地处理接下来的事情,那些歇斯底里不过是他生搬照抄八点档苦情剧的戏码。但说到底林春和也只能在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做马虎眼,因为杜若是否流泪都无关乎现实的走向,林春和在未知道父母是依靠婚姻建立联系的年岁里就知道父母的婚姻是个错误。

这些他不会对楚箐箐说,就像楚箐箐也不会解释她那日的话语为何。成人世界里体面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你嫉妒什么?”见他许久不言,楚箐箐开了口,而后又说:“算了,也不重要。嫉妒就嫉妒吧,三尊也好,佛祖也好,耶和华也好,宪法也是,都没有规定嫉妒的人就要去死不是吗?嫉妒也可以是一种生活状态。”

林春和转头看她,“你还挺看得开。”

楚箐箐叹了口气,握着雨伞起身,将昏未暗的雨天里,她的声音莫名让林春和想起那句“暮霭沉沉楚天阔”——“毕竟我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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