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荆做了一个梦。
她被门外的嬉笑声吵醒,她翻个身,闭眼,继续睡觉,门外的声音不放过她,陌生的女声像一把尖刀直直地剌开耳朵,许荆只好丢掉睡眠。她打开门,父亲和母亲围着一个面生的女孩做游戏,女孩和她年纪仿佛,长相乖张,一身明艳的粉色长裙,短发整齐而干净地别在耳后,父亲拿起旁边的玩具和她玩起了角色扮演。
许荆走过去,摇晃着妈妈,“她是谁?妈妈,她是谁?”她几乎带着哭腔。
母亲转过头,脸上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她是你的妹妹,你有妹妹了。”说完,母亲继续和女孩玩游戏,她的语气可爱,用尽了世上最美好的词语:小宝乖乖,我们一起做游戏,小宝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宝宝,我们小宝长得真好看。然后,一个吻落在女孩脸颊。
许荆跌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父母围着那个女孩说尽甜蜜,相拥,亲吻,地上全是没见过的高档玩具,积木搭的很高摔成烂泥,父亲笑嘻嘻地说小宝真有天赋;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刺痛着她的心,她连滚带爬到母亲身边,双手摇晃她的肩膀,“她是谁?!妈妈……她是谁!她是谁!求求你,你看看我!妈妈,她是谁!我才是你的孩子啊!妈妈!”
她用力嘶喊,无人回应,甚至没有人愿意赏一个眼光,泪水糊进嘴里,却没有咸味;她开始干咳,喉咙里有一只罪恶的蚯蚓,迅速啃食着她的骨头,她吸食大量的泪水,试图让蚯蚓滑出来。悲伤变成了恐惧。咳,咳!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而后,她醒了。
未等惊魂安定,许荆连忙摸摸自己的脖子,感知到它完好无损,终于长舒一口气。身后浸出厚厚的汗水,她爬起来把风扇调大一档,汗和风的中和使表肤凉飕飕的,她对着风摸喉咙上的骨节,每节都分布的极好,咽口水,还能感受到它的呼应。
许荆再次见到女孩是八年之后,二零一六年,一个寒冷的冬天。
她在镜子里面。灯光从天花板上照下,蔓延一路,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红色地毯铺成的走廊,走廊尽头暗黑一片,两道对称挂着镜子。她在镜子里面,尽管八年流逝,但她依然保持着八岁的娃娃脸,短发别在耳根,穿着粉色过膝长裙,许荆第一次这般直观仔细的看她,脚下踩着精致的白色皮鞋,淡黄色碎花镶裙边。她沿着灯光的方向,走到尽头漆黑一片,登时,一束白色的光打开,她此时处于一个大厅,中间摆着桌子和两把椅子,红色盘子有桌子那么大,夹在两根白色燃明的蜡烛间,盘中却空无一物。
有脚步声森然从背后悠起,许荆吓得回头,看到了父母冷白的脸。
“快坐啊,傻站着干什么。”母亲笑道。
她跟在他们身后,两人分别坐在餐桌两侧,没有别的位置。
“快坐啊小宝。”
两人拿起了刀叉,一副即将用餐的样子,桌上却没有食物,只有一个血红色的盘子。许荆意识到什么,撤腿欲逃,后颈被人擒住拽了回来,两人把她按到桌子上,他们眼皮上翻,眼珠通白,尖嘴獠牙,父亲抄起刀往她胸口插去,许荆抓住他的手腕,大声喊救,刀尖刺穿了胸前的衣服,她的手被母亲扣住,双脚五花大绑上,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于是,眼前所见——滚烫的血从胸口涌出,染红到腰间,不知道是谁的手敞开了胸口,不知道是谁的手在里面掏弄,身体俱裂,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卸下,二人争执了一番,母亲没抢过,她便转头向脖子奔来。许荆只有意识在转,除了撕裂的疼痛再无他感。母亲咬下脖子皮丢至地上,啮食头骨,吸吮活血,没多久,最后一根筋脉断绝,脑袋从脖子上滚落。许荆始终睁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她看见小宝的血染在他们手指上,她看见她的四肢被砍下来,她看见两只野兽不断在那具尸体里搜刮,她的头侧压在地上,她看见粉色的碎片。
我是你,你亦是我,假是真,真是假,假假真真已一体,生死共荣,同契同梦。
第二次见面,小宝就死了。
她再次摸了摸脖子,摸到围巾,有许冰凉。睁眼便看见了于执,那张好看的脸生在日光中,他轻轻地说: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