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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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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就是李清海的课,他照常拿着教案走进教室里,把教案往桌上一放,巨大的响声吵醒了大部分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

“一大早就睡觉!你们来了学校到底是来干嘛的!”

于执打着大大的哈欠,他在上课铃响的时候就被许荆叫醒了,他现在回归正常生活,许荆没理由惯着他。

李清海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平头大脸,顶着个啤酒肚,已然中年男人的态样,他又重复了几遍课堂上不准睡觉的规矩,没多废话就开始上课,“五蝉儿去办公室拿一下作业。”

教室里没人应。

“老师!”常七飙欻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急的身后的凳子摔倒在地,“五蝉儿一大早就没来!”

“……没来?”李清海翻书的动作放慢,“她今天请假了吗?”

“没,没有。”这是副班长的声音。

原本低头看书的许荆听到这话,头缓缓抬了起来,她看到李清海的表情僵在那里。

这时,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李清海边掏手机边走向教室外面,“你们先自习。”

许荆的目光随过去,透过玻璃,李清海背着她面向栏杆外的风景,接通了电话,谛听了一会电话后,就匆匆地走了。

许荆久久地盯着窗外,之所以回过神来,是因为于执正拿笔戳她。

黑色自动笔笔头一下一下地撞,笔尖一下冒出头一下又消失不见。

他看到许荆看着他,两人视线交汇的那刻,于执停下了手中的幼稚。

许荆脸上是个问号。

“嗯……你帮我看看这题?”不知道为什么,他手忙脚乱的,把书推过去的时候,险些把许荆的文具撞掉。

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接住,许荆的手慢一步,握在他的手背上。

她看一眼递过来的题目,目光就像雕塑般凝结住,稍后,她目不转睛地问于执,“你确定吗?我们还没学到这里。”

“哦……是吗?”于执挠了挠头,他俯身仔细看了看,又往前翻几页,点了点一道满是红色笔记的选择题,“我刚刚看错了,是这题,这题我不会。”

许荆身躯没动,双手依然曲驻在桌上,只有眼睛在动,她扫了扫题目,又扫眼于执,“这题之前讲过了。”

“……那我之前没听懂。”

许荆察觉到他的反常,直接问他,“你是有什么想跟说我吗?”

于执怔了一秒,但很快脸上又恢复笑意,“我想虚心请教啊,再教我一遍嘛。”

面对他略带撒娇意味的话,许荆是雷打不动的冷静,她没有继续追问,她相信于执自有分寸。

于是她又耐心细节地给于执讲了一遍。

远在一万米外,有一幢高大威严的建筑,楼顶赫然刻着“江东市人民政府”几个大字。

聚焦在保安亭外,一个少女落魄地站在那,高马尾胡乱,垂着头,手里攥着一个黄棕色的信封。

李清海赶到时,五蝉儿满脸泪痕,他看着她这狼狈的模样,还来不及说什么,五蝉儿的父母也赶来了,五母被吓出了泪水,一把抱住了她。

“你这孩子,来这个地方干嘛?!我以为你出什么大事!”

“是啊是啊。”五父在旁边摸着五蝉儿的头,“傻孩子,你要有什么心事一定多跟爸爸妈妈讲啊,我们都要担心死了!”

李清海适时开慰道:“好在孩子安全,你们别担心了,那么大的孩子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也有数。”

五蝉儿从母亲的怀里脱出来,颓废地看着李清海,“老师,为什么?”

李清海错愕,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五蝉儿的声音愈发的大,上唇叩问下唇,双唇微微颤抖,“为什么怎么做都没用?!老师,杀人凶手得到惩罚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可以不再追究?!为什么政府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自.杀的啊!他不应该死啊!该死的是那些杀人凶手!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不公平……!”

黄棕色的信封粘上了泪,留下几滴土色的斑痕。五蝉儿眼睛布满红丝,一时难以分清,其中的是血还是泪,只是被满到溢出的恨侵蚀。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界这般颠倒黑白?!为什么善良的人下地狱,罪恶的人享天堂?!

李清海语塞,他就算以多阅尽三十年风帆的阅历也对这个问题束手无策。

少女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在象征权威与公正的政府大门前跪倒,被父母捞起,又重重地跪倒在地。五蝉儿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检举那些个贪官污吏,未想到检举信还没递上去就被赶了出来,他们不容她讲一句伸张正义的话,不容她打开检举信,不容她展开真相,她冲进去,又被打出来。

黑暗要她不得生,黑暗要她死不得。

青天白日艳太阳,却不给真相一个容身之所。

青天、白日、艳太阳,讽刺!讽刺!讽刺!

边欲星事件的死并没有就此终结,这件事成为大家口中常谈,每每七天一个周期跃过去时,又不知谁在暗中敲醒众人快死去的记忆,黑暗笼罩着众人,长叹、恐惧、猎奇,甚至有人扬言要揭竿而起,学校步入了一个学生不学、老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境地。

周一的早晨照常升国旗,校长略过所有问题讲了个交通安全的主题发言,散场的时候,校长悠悠然跟一众校领导笑语聊天;许荆刚把单词本放进口袋,眼见着十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冲进操场,他们争先恐后地采访校长——

“请问您怎么看待本校有学生离奇死亡的事情?”

“有传言是校.园.暴.力,可本校为何对外宣称是学生学习压力过大想不开自杀?”

“请透露更多的内幕!”

“……”

校长被围追堵截的紧,他想在其它校领导的遮掩下遁走,可记者来势汹汹,连保安也没办法。

不知为何,许荆的目光下意识锁在五蝉儿身上,她看见她和三五结伴的同学从人群中略过,衣袖吹拂,不带走一粒尘埃。

没几天,这件事就冲上了新闻热点,孤舟难掌海,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天,天气平常,若说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许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一天。

李清海走进来,罕见的没拿教案,只带着他腹中的豪墨。

他说:十八年前我从师范大学毕业,满腔热血投入到教授地理的队伍中,那时我还是个年轻气盛对未来充满美好愿景的青年,可是现实世界是很残忍暴力的,我看着身边的同事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看着校长哄然抬高食堂价格、克扣员工工资、私自收取过多的补课费……我变得无力,变得妥协,变得渐渐委曲求全。

但我作为老师,作为浇灌国家栋梁的园丁,还想发尽最后一点光热。

我希望你们乐观,亚洲板块和印度板块的碰撞形成了青藏高原的巍峨,热带雨林的大雨冲不毁多样性的动植物,困难并不能打倒朝气蓬勃的你们,你们的人生履历将更加辉煌;我希望你们智慧,五百万年前人类诞生,能够两足直立行走,成为宇宙间能够唯一思考的动物,何其荣耀,何其伟大;我希望你们像高山屹立不倒,像河流勇往直前,像沙漠胸襟广阔。去见世界,去见自己,塑造通透的人生格局。今年的夏至日就快到了,当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时,我们将迎来一年中光明中最多最大的时候,两亿个星系日夜兼程,黑夜一定会逝去。

演讲毕了,全班寂然,鸦雀无声。

李清海长舒口气,他拖着步子迈出教室门,在走廊上荡悠很久才回到办公室,同事都去上课,里面空无一人。他走到工位上,把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放进纸箱中。

门口的光亮遮挡了个大半,他抬头,看见少女站在那,她很高很瘦,光影照进来有几分凛然。

李清海收回眼,继续收拾东西,五蝉儿默默跨过门槛。

“老师。”她深深地弯下腰,鞠躬持续了很久,再抬头时已潸然泪下,“老师,你是个英雄,我们会永远铭记你。”

李清海见她哭了,抱着纸箱的双手倏忽顿住。

从高帆航船上跳入大海,不需要很多的力气,但需要巨大的决心,他借着最近狂热的新闻的风头,一信检举了校长贪污腐败的腌臜事,政府深入调查过程中,把他与校外人员私联的事一并查出,还了边欲星一个真相:可怜的少年是活生生被人打死的,已满十六周岁的两名施害者手段残忍,施暴时间高达三年,并且期间教唆他人犯罪,判定为故意杀人,一人判处死刑,一人判处无期徒刑。

而李清海也面临职业危机,这是整个从行政到司法体系的崩盘,虽然动不了大动脉,但是个人的力量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幸好,庞大的法律在小小的江东

李清海坚强挺过了检举和处罚,但看到一个年轻的孩子朝他满怀感激地鞠躬时——封狼居胥旗逶迤,不过回神的哑然。他走近拍了拍她的肩,“我走后,你的学习不要再落下了,当好班长,你很勇敢,但正青春,祝你前程似锦,理想满盘。”

五蝉儿笑不出来,她尝试微笑,泪水却盈满唇边,老师的巴掌拍在身上像一座长绿青山,无尽的不甘和感恩都凝结成源源不断的泪,“谢谢,谢谢,谢谢……”

明明真相揭之大白,凶手束手就擒,正义降临,许荆却觉得天空还是那么的灰色。

他们所在的教学楼名为“状元楼”,状元楼呈“回”字型,包围着一个大花坛,旺季的时候,花坛里绽放亮亮的紫罗兰,枝丫疯长,小草依依,进楼梯的入口前,立了一块巨型的玉石,透亮的石头,上面刻有孟郊意气风发的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晚自习的夜,月高风黑,风冲淡了夏的暑味。

许荆站在楼下,迟迟不肯进楼。

她抬头看着楼顶的“状元楼”三个正楷的大字,如今,那三个充满希望、向上的分量显得可悲,知识的大厦轰然倒塌,她第一次对传统认知和固有思维发生停滞、反思。如同得知一位思想巨人的所有的成就都是靠坑蒙拐骗搞来的,实际上,它恶心到烂出了一个爬满臭虫的疮。

在传统的知识格局破裂之后,我们是否还要对其保持至高无上的敬意?

她想着,她想不出,胸口沉重。

“许荆——!”许荆闻言去看,于执从楼上匆匆下来。

“你看到五蝉儿没?!”常七紧随其后。

不等许荆接话,两人已站在她面前,常七焦急地额头生出一排汗,“她又不见了!”

许荆看眼于执,又看着常七,嗓子有些干涸,又烈又凉,“我知道她在哪。”

他们沿着残缺的灯路走,到了夏季,小虫多,饥饿难解地汲取微弱的灯光。

常七早跑没影了,于执问许荆,怎么知道她会在那?

许荆神色平平,如果是我,我也会去那。

进入操场时,先是看到远处有一串红色的烈火,少年的身板很直,常七站在绿茵场的中心遥遥望着火源处。

他们走到他的身边,三人成影。

五蝉儿的梳妆打扮和平常无异,一身精炼,单膝点地,明火晃了半身,束了个高马尾,长发长在火里,随着红色的风飘摇招展,眼神却凛冽大义;她干脆地撕下手里的书页,有条不紊地往火里送,星火点点,销蚀一切的谎言和伪装。

此刻,风雨不动安如山,她是个英雄。

许荆顿了顿,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热风呼啸,火烧的大,像一颗搏动的心脏,血腥味势如破竹地扩张,燎原了整本诗集。

那一页,许荆看到了烧的只剩半句的诗,但她一眼便认出个完整——压迫着我的,到底是我的想要外出的灵魂呢,还是那世界的灵魂,敲着我的心的门想要进来呢?——《飞鸟集》第一百六十八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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