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顶,祝清晏坐在一块磐石前,把玩着手里的青铜钥匙。此处除去一口巨大的喷涌着的水眼,再无他物。
她尝试着靠近水眼,却被周遭喷出的水冲得无法前进。
这是开启什么的钥匙呢?她顺着钥匙孔看向明月,想必此时谢洄之正想办法要上悬崖顶?祝清晏弯弯唇角,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
“当当当。”她顿住,皱眉,实石踩起来是这种声音吗?
祝清晏扫视周围崖顶零散分布的磐石,沿着磐石,停停走走,湿透的衣摆一遍遍划过水面,激起水花。她锁定一片位置,蹲下身子,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凉。
“崖顶的水为何会这般刺骨?”她瞥了眼崖底家户中盛开着的树木,在月光下也不减团簇生机。
“嘶!”祝清晏感受到水底飓风,指腹刺痛,她将手抽出,手上被划开些许口子,鲜红血液在水中晕染开。
大抵就是此处了。
祝清晏将钥匙放于手心,再次伸入水中,越发靠近血液浓郁处,小而凌的飓风越发肆虐,她将钥匙对准飓风,手腕用力,直直插了进去。
“喀哒。”
“喀哒喀哒喀哒......”
崖顶地面浮现一扇巨大的门,不断上升,祝清晏蹲下,抚摸门上繁杂古朴的花纹,“这门?”她记忆中不断闪过往事,最终停留皇祠暗盒。
好像,那上面的纹路与此门别无二致。
门仍旧在缓缓上升,丝毫没有停下之意,祝清晏看着越发近在咫尺的月亮,右眉挑起,这是要将她逼死在半空中。
她试着推了推紧闭的门,纹丝不动,倒是门上升的速度加快了。
头顶庞大的天道之躯已然看得到轮廓,脑海在快速转动,寻找破解之法。
她再次看向门上纹路,这些乖张狰狞的画像已然失真,看不出原本样貌。
好像是一个字?她抚摸每一个笔锋,闭上眼,根据走势,在脑海中尽量还原字体原貌。
“祝。”
“祝?”
她知道了!
这是儿时,她和兄长玩的开盒子游戏!只要在盒面上敲一段简单的旋律,被暗藏着的声音接收机关捕捉到,盒子自然就开了。
她快速敲响那段简单熟系的歌谣。
上升的物体戛然而止,门开了。祝清晏无躲闪之地,直接掉了进去。门一瞬间阖上,飞速下降,砸进地面,掀起巨大水花,水雾升起又消散,似龙蟒蛇慢悠悠压在门上,盘旋一圈又一圈,阖上眼睡着了。
灼夜看着眼前凑在一处一张张打探八卦的脸,顿时感觉头痛欲裂,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这孩子白天长这个样子?”有人指着她的脸,疑惑问道。
“好像是吧?我忘记了。”
“许是因为白天光线足,照得人好看?”
“屁!”站在一旁的婆婆突然破口大骂,拳大如石,直直砸向几个人的头顶!“这位姑娘一看就是来捉奸的!我就说那小子身边怎么换了个人,这么多年画像传输都没出过差错,偏生今年出错了?”
几人默不作声,碰上这位,实是不敢多说,尤其在阿婆雷区边界的话题。
灼夜听着事情越发离谱起来,忙不迭解释道,“这位阿婆!您误会了......”
“姑娘,你不用替他辩解,待他醒来,我自会替你收拾他。”王婆大手一挥,险些拍上灼夜的脸颊,一副“我都知晓”的模样。
灼夜讪讪闭了嘴,她确实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要怪就怪谢溯之不早些将她送来。
王婆如同赶鸭子一般,将一众人全都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灼夜和谢洄之,她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总算清净了些。谢洄之仍然昏迷着,已连夜找大夫瞧过了,只说有些皮肉伤。她双指轻轻搭上谢洄之手腕,丝丝绿意逐渐萦绕在他周遭。
凡人瞧不出,但是她知道,这人的魂魄又裂开了,怎的这般憔悴,可是上次修养不到位?灼夜担忧想着。
韧丝在他的身体里穿引,一点一点将破损处缝合。
谢洄之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灼夜容貌变换回原本样子,她看着掌心破开的根茎,骤然笑了起来,“好歹这具怪身还有些意想不到的用处。”
吸食地脉灵力而生的植物,早已与大地浑然一体。她凡胎□□早便消失了,早到,她已记不得是哪一年,是什么季节,那日是晴天亦或雨天。
灼夜起身,在一侧椅子上慢慢坐下,她单手趴在桌边,头侧向床的方向,闭上了眼睛。指尖灵力泄出,房内终于暗了下来。
崖顶,门内,天旋地转,飞速下落,不知过去多久。
祝清晏耳目欲裂,持续高度警惕,她的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高空坠落使得耳边的嗡鸣声愈演愈烈。
扑通,她摔在地面上,好像有人接住了她?又好像没有。她摇晃着脑袋,尝试睁开眼睛,却瞧不清眼前景色。
“乐翎。”熟悉的声音传来。
“父皇已经等候你多时了。”祝祁温润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字敲在祝清晏心间。她已经无力分辨真假,自内心涌上的委屈先一步喷涌而出,清亮的眼泪划过脸颊。
“是你么父皇?”
“唉,这又是何苦呢?”祝清晏听见他的哀叹声。
“怎么了父皇?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乐翎,这里有你要找寻的部分答案,或许不能为现在的你所接受,但我希望,你能在最后,成为同缘师的一员。”
“同缘师?父皇我是缘神啊,你忘记了么?我怎么会成为同缘师呢?”祝清晏着急说道。
“乐翎,缘神,没什么好的。被天道所排斥,为人间所不容,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只停在半空,稍有不慎,自上方牵着你的线条就断了,人间众人躲闪,为你的尸身留出足够的一片土地。”
“父皇......”祝清晏喃喃道。
“睡一觉,你会有个全身的身份,在廖城里度过平稳一生。”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祝清晏着急大喊着。
眼皮越发沉重起来,任凭祝清晏怎么努力,也无法睁开分毫。
缘神身份真的很重要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很看重它?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记得,最初,她只想将孟水都开遍大夏。
推搡着的无数手掌抵着她的肩膀,是她早已脱离原本命数么?还是被人拖拽着离开了最合适的那条路?
这些问题的答案还重要么?
她不知道。
她只想回忆起,有一年,在桃林寥寥一人绕过的一圈又一圈,一共有九千八百零二颗桃树。
包裹着莲花座的海水很暖,吻上她的那一瞬间,滚烫入灵魂。
太阳悄无声息爬上山头,一夜闹剧,一夜戏剧,一夜悲剧。
谢洄之猛然从床上弹起,手腕处的根茎断掉,灼夜吃痛,从梦中醒来,转着脖子看向床边。她勾唇笑笑,“醒了?”
谢洄之面容有一瞬间呆滞,熟稔的问候曾在过往上演数万次,提醒他,眼前之人并非幻觉。
“灼夜,你怎么在此?”
“我是你的妻子啊。”灼夜狡黠一笑,揉着僵硬的脖子起身,为两人倒了杯水。
谢洄之一杯凉水下肚,方才反应过来灼夜的话语,“这种玩笑话还是少开为好。”
灼夜闻言,笑得更灿烂了些,姣好的容貌逆着光变换,谢洄之眉心拧在一处,“你怎么还会有术法?”
“壮苗是么?本与已退婚的未婚妻两情相悦,却被无情拆散,说好与妻一同入庙,却在某日连夜逃跑,让我一同好找啊!”灼夜不答反问,微微眯起的双眼,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情不算好。
谢洄之对此视若无睹,右手手指无意识捻搓,“休息好了,同我去一趟城中。”
灼夜笑笑,枝条破开掌心,直直将他的手腕吊了起来,“自己身体不清楚么,昨日伤势重成那样,今日一早便好了,怎么?真当自己是愈伤奇才?若我不说是我救你,你便要装作不知道,接着这般态度使唤我么?”
“谢洄之,几年不见,好大的脾气。”灼夜猛然将枝条抽回,谢洄之察觉不及,手腕朝相反方向松垮落下,腕骨磕上床沿,他轻嘶一声,目光幽幽看向灼夜。
灼夜藏在背后的手缩紧又放开,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将头扭向一侧,不再同谢洄之对视。
“这次平了。”生硬语气中的别扭却藏也藏不住,谢洄之轻笑出了声,紧张的气氛瞬间化去,消散无踪。
“乐翎应当是被那条蛇控住了,她又是凡身入城,与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不同,恐有危险,既然你有法术,帮帮忙?”谢洄之重新整理措辞,态度软和下来。
“乐翎如今是我心上之人,我不喜有人拿我真心开玩笑。先前是我态度不对,阿姐莫要计较了。”
“阿姐,算我求你,帮帮忙可好?救我一事,就是阿姐不说,我又怎么会忘?”谢洄之看着眼前侧着身子的灼夜不作声响,心下叹息,只好打感情牌了。
“阿姐?”谢洄之试探喊道。
灼夜重重吸入一口气,她转过身,右侧肩膀最后一丝根茎收回,皮肤愈合,“好。”
谢洄之狐疑上下打量她一遍,开玩笑道,“你受伤了?”
“想多了,就是团杂乱的根茎化成了人身,不受控制很正常。”灼夜不甚在意摆摆手,“走吧。”
院中渐渐传来嘈杂叫嚷声,伴随着的还有低声啜泣。
灼夜耳尖微动,挑眉,这不是王婆的声音么?怎么一夜过去变了性子,那般要打要杀的暴脾气,倒劝起别人莫要生气来,这是在劝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