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已经很难对付，如果每次复生还伴随着能力的提升的话，那情况更是不容乐观。

哪怕季昇能够次次秒杀对方，只要没有找到彻底杀死祂的方式，那夏殊异他们其实就相当于一直处于劣势。

攻击飞速袭来，季昇甩着长刀挡下，这次没有再利用异端机制直接抹杀多脸怪。

攻击速度加快，想要全然护住冯杰的难度也提高，夏殊异右手拿刀迅速抵挡攻击，左手把小男孩直接拽起来。

手链又被扯下一颗珠子，夏殊异情绪沉下来，再次从多脸怪身上感知到浓稠的恶意，却没分析出其他信息。

异端不会出现无解的情况，所以眼下慢性死局的情况，一定是因为他们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边思考边应付攻击，还是分身乏术，夏殊异一个不留神，一只手臂就躲过蝴蝶刀，从他的背后，刺向他的后颈！

夏殊异左手拽着冯杰，相当于多了一重负重，脑海中又分神想着破局方法，一时完全反应不过来。

手臂眼看着就要击中，夏殊异只来得及咬牙做好应对疼痛的准备。

一只手揽过他的腰，把他用力往旁边一带。长刀强行攻击手臂会不可避免地伤到夏殊异，所以季昇选择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这一击。

夏殊异攥着他的道士袍，根本就来不及生气，新一轮攻击已经到来。

季昇挡在他面前，把攻击悉数拦下。

夏殊异盯着他后背上被戳开的一个血洞，拳头攥起，指甲嵌入皮肉。

心里彻底沉下来，冷着脸看着恶心嚣张的多脸怪，大脑飞速运转。

到底是哪里被漏掉了？

进入异端后的每一个长径比开始在夏殊异脑海中飞速掠过，他找不出异样，或者说，在这样一个说几句话就能引起异化发生的简单粗暴型的幻境里，夏殊异并不认为会有什么藏得十分仔细的细节。

也就是说，破局的关键线索并不难发现。

到底在哪儿？

就在他竭力思考的时候，袖子被轻轻地扯了下。

冯杰此时才稍微缓过点劲儿来，似乎是察觉到夏殊异情绪不对劲，小声开口问道：

“哥哥，你也害怕吗？”

接着又马上补了一句：

“要不，要不我们还是跑吧，这么恐怖的怪物，打不过的……”

夏殊异的思绪被打断，原本想安慰下小男孩的情绪，但是在听到他的后一句的时候，却愣住了。

打不过……？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发动共情，不过，这次的对象不再是多脸怪，而是表情怯生生的小男孩！

情绪伴随着记忆涌来，夏殊异接收者这一张张脸的主人对冯杰造成的不好的记忆，同时也迅速从这些痛苦情绪中检索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方向对了后，其实不难找到这份情绪，因为比起痛苦，无力感的占比更大。

小男孩的脑海里持续回荡着一句话：

“我不行。”

我打不过他们，说不过他们。

我没有伙伴，没有家里人的支持，我没有什么能拿来和他们比的。

我注定会输。

所以没有必要反抗，因为尝试过很多次，结果一定是失败。

我不行的。一定不行的。

“习得性无助”是夏殊异最先反应过来的词，先前从吊脚人那里感知到的情绪记忆也在这一刻与小男孩的无力重叠起来。

这是吊脚人的幻境，是十八岁被选中到这里，已经成年的冯杰的幻境。

成年的他经历了一切磋磨，最终彻底失去了希望。所以他不再尝试，因为他知道这是没有必要的。

先前夏殊异没有从冯杰身上感知到这样强的无力感，是因为那个时候幻境中还没有出现异化的异端存在，冯杰还不是那个彻底对世界失望的成年人。

但是这份无力感，其实就源自童年时最原始的记忆创伤。

如果七岁的冯杰跨不出去这一步，那么，吊脚人的执念就无法消解。

反过来说，只有冯杰用自己的力量打败多脸怪，习得性无助才能被终止。

欺诈罪的诅咒才能彻底破解。

只是——

夏殊异垂眼看着瑟缩着往他身后躲的小男孩，有些伤脑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孩，怎么能够打过恐怖的A级存在呢？

冯杰要彻底解决自己始自童年的心理创伤，自然不能召唤出吊脚人形态。

那么应该怎么做？

身前，季昇留神护住他和冯杰，身上不可避免地添了几处新伤。

夏殊异心里微微有些烦躁，不想再拉长时间，蹲下身，尽可能带着鼓励性地直视小男孩的眼睛。

他双手放在冯杰的肩上，微微用力，像是在向他传递力量一般，把语气稳下来开口：

“冯杰，你心里明白，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撒谎的不是你，真正该被判欺诈罪的也不是你。

“你要相信，也必须相信，你是可以的，只有你能够打败这个怪物。”

“我不行。”小男孩立刻摇头，紧张感和害怕感又升了起来，“没有人相信我，他们只会觉得我撒谎还不承认，是个坏孩子。”

夏殊异也知道只说空话没有用，他从冯杰的情绪记忆中尽可能多的提取细节，努力让冯杰的目光和他对视：

“你不需要让别人相信你。”

小男孩们似乎感到困惑和迷茫：

“怎么会不需要，别人不相信我，就会说我坏话，就会欺负我。”

“冯杰。”夏殊异扣着他的肩不让他后退，“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被改变，我知道，要从那些灰色的记忆里走出来，很难，也很痛。”

“我也知道，当时的你，确实没有办法，以一个人的力量，和那么多人对抗。”

“但是现在，这里是你创造出来的小世界，你是这里最厉害的存在。”

“你可以的。虽然有些晚，但是痛苦了这么多年，起码第一步，亲手把这些真正骗人的家伙，消灭掉，好吗？”

冯杰的睫毛颤了颤，似懂非懂。

但是他缓缓看向多脸怪后，眼神又确实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有一点很深沉复杂，不应该出现在小孩子眼睛里的情绪，浮现在了他的眼睛里。

夏殊异语气又坚定几分：

“现在的你不需要让任何人相信了。”

“你自己相信自己，也可以把他们都打败。”

冯杰脸上又浮现出一点犹豫的神情，沉默一会儿，但还是向着多脸怪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有了第一步，第二步犹豫的时间就短了些，后面越来越快，走到季昇身后的时候，已经是正常走路的速度了。

季昇察觉到他们的靠近，看了眼夏殊异，就听到对方说“准备停手”。

“这是冯杰的幻境。”夏殊异在小男孩的名字上加了重音，“一切由他来解决，或许才是真正彻底”

大体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多脸怪有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变化，想要的攻击的对象位置靠前，祂自然也是抓住机会，全力进攻起来。

攻击更加犀利，杀意更浓，次次都直冲冯杰而去，好几次差点正中面门，被季昇惊险拦下。

只是冯杰被那攻击又吓到了一般，原本已经正常超前迈的脚步停滞下来，又有了往后退缩的趋势。

夏殊异心里一紧，伸手就想要按住小男孩，一旁，季昇突然开口：

“没事，不需要插手，让他自己来。”

夏殊异手上动作一顿，偏头看他。

“该让他自己来的，就不需要再施加外力。”

“别担心，就算出了意外，我也有能力救回来。”

季昇的声音很沉稳，让人安心。

夏殊异收了动作，季昇的长刀随时准备收回。

冯杰这一次又犹豫了很久。

他看着那些被季昇挡下的手臂，看着那些狰狞可怖的人脸，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但看着看着，又似乎都有了些熟悉感。

一些似乎梦境一般的虚幻的记忆也涌上来。

冯杰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小男孩看到了很多，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很多人脸，对着他说一些听不清的话，有一些看口型能够对上，因为是他现在的生活里每天都要听的，而有一些，不知晓内容，却只是觉得难过。

他们还在说，一直在说，不停地在说。

更多的场景浮现在眼前，他看到一个满手鲜血的人，被一个周身散发着耀眼光亮的，上帝一般的家伙接走。

他听到祂说，你本是罪无可赦，奈何我有悲悯之心，所以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看到那个满手鲜血的人被吊起了双脚，成了欺诈罪的审判者。

冯杰困惑，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长径比一转，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一张和他的脸，不一样，又那么相似的脸。

他看着那张脸，感到一种恍惚感。

明明是场景的回放，冯杰却在恍惚中，感受到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是自己被吓坏了吗？冯杰疑惑。

而当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突然咧开一个僵硬的微笑时，冯杰才恍然惊醒般，意识到——

那是成年后的他，在对着自己笑。

视线交汇，他听到十七年后的自己，对着七岁的他说：

“有错的是我，不是你。”

“你不需要任何人相信你。”

“但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要相信自己。”

“因为没有人能够帮你。”

“除了你自己。”

就在这一瞬，一道破空而来的攻击，击碎了眼前的所有场景！

冯杰看着马上就要戳中自己眼眶的尖锐指甲，抬起尚且是孩童形态的小手。

他这次没有再迟疑，一把攥住了那只凶残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