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基地探索与开发事业处，基站拓展事业科。

“长官，你的脸色有点糟糕。”

文书官把养生茶放在梅赫达的工位上，手里捧着的电子器靠近他的电脑“滴”了一声：“虽然我这里有好几份文件需要你的批示，但作为有医疗学历的人，我建议你减少加班、按时休假。”

梅赫达把视线从盯着的屏幕上移开，按了按眉心：“我只是昨晚睡得晚了点。”

“是啊，最近大家睡得都不怎么好。”文书官说，“尤其是高层，我听警备处的朋友说，每天会议室都吵个不停。”

温彻斯特上将一纸诉讼状提交到了最高军事法庭，就机器人击杀一事列出了人权侵占、越级违规等等罪状，要问责给出这一权限的系统负责人。

“所以这个系统是什么时候更新的？”梅赫达问，低头浏览着她传送的文件。

“很不巧，就是上将就任的前两个星期。”文书官回答，“她刚从边疆回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大概没被及时通知到。不过接下来整个基地都由她管，也许这条规定被修改也是可能的。”

然而他们都知道，哪怕是基地的总指挥，想要通过一条涉及基地全体的行政制度，必须经由投票。获得一半以上的将级军官、三分之二的校级军官通过，才能正式生效。

显然升级系统是上一任将军留下来的命令。

至于是交接时温彻斯特上将碰巧忽视了，还是有人故意不想让她知道，已经无从查清。

梅赫达回忆一番，也许是他平日里并不怎么关心伪人的事宜，居然也忽略了对于系统的更新。

“对了，你知道那个机器人被拆了吗？”说到这里，文书官显得兴奋起来，眼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光，“是奇雅少校干的。她直接黑进了保卫处的系统，把那个机器人的外壳拆下来，说是送去工程部当废品利用，剩下不可回收的全部扔发动机核心当燃料了。”

“唉，我要是有她这么有魄力就好了，可不管什么流言蜚语。”她充满崇拜地赞叹着，用手捧了捧脸颊。

文书官有一年时间和奇雅同时在最高学府——“深海”科学院进修，自从她调到开发处，几乎对每个人宣传过自己的偶像。

梅赫达盯着文件，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天保卫处的走廊，回到了那个黑暗狭小的传送梯里。他仿佛又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那天晚上，他们在传送梯里面接吻，梅赫达差点就迷失了意志。

当然，后面的结果其实也差不多。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之后有没有说什么话，又做了什么。可能和奇雅吻别后，就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吧。

虽然奇雅的“热情”有些令他出乎意料，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梅赫达没有自作多情觉得她有什么和他发展浪漫关系的想法。当时他们遭逢大事，情绪都格外激动，一时不慎，“犯点小错”，没必要深究。

可他仍然感到了一阵古怪的不适。

“好了，我还有别的部门要跑，拜拜。”文书官见他没了聊天兴致，连忙断开连接走人。

对伪人的调查还没有结果，维塔中将的葬礼却不得不办，但选择风光大办还是低调行事，众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这是首次被发现的伪人是高级将领的案例。维塔中将虽然不是手握兵权，但他在和外星人的外交事务上贡献颇大。一直以来，他都以和平儒雅的风格闻名于各个星系内外。

而如今，和外星人打交道了一辈子的他，也牺牲在了自己热爱的工作岗位上。

十天后，他那个在外星大学留学的儿子乘坐特派飞船抵达了中央基地。

梅赫达在葬礼上见到了他和他的母亲，两个人都十分激动地和温彻斯特上将争论着什么。礼堂的中央，是悬挂着的人类联盟组织的旗帜，和底下静静摆放的衣冠冢。

“你听说奇雅少校申请去大犬座调查的事了吗……”

身旁低声交谈的人们捕捉了梅赫达的注意力，他听到他们说：“少校真是太善良了，她当时是要阻拦机器人的对不对？”

“毕竟如果是冤枉的——”

“冤枉不了，你记得那个因为两个伪人毁掉整个前哨站的事情了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你说得倒轻巧，错杀你，你愿意？”

“只可惜准将这一生的功绩。”文书官走到他身边，把通讯仪递给他，“我还听到有人说，也许大犬座失联并不是他被替换的时间。因为目前我们都不知道伪人可以潜伏多久。说不定很早之前，中将就已经不是中将了。”

“他兢兢业业的一生，又有多少功业是拟人做的呢？”

她的叹息声中，梅赫达点开了卓新发来的最新简讯，让他半小时后到太空港报道，乘坐星舰去执行任务。

“你还需要带上这个。”文书官把一枚徽章递给他，“兼具了健康宝和个人日志等等多种用途，从现在开始，除了原本我们使用的软件，所有人必须多一个备份，全方位监测我们的状况，防止再有丢失的情况。”

介绍完新设备，她又道：“文件有些多，处长让你先看保存在第一个文件夹的视频。”

梅赫达从葬礼庄严哀伤的氛围中离开，来到走廊上，面对着可以远眺太空港的位置打开了视频。

“滋滋……滋滋……”

视频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醒目的求救标志。他精神一振，立刻专注地研究起画面来。

晃动的镜头从一些模糊的图标和背景中间略过，过了几秒才能看清金属的管道和钢板。淡绿色的灯光底下，地上躺着几个正在抽搐的人体，另一个人匍匐在地，努力地想要向前爬。

“电脑……电脑……呼救，附近的船只，如果你们收到了这条消息……请立刻救援……紧急……疾病……”

在高清镜头下，梅赫达看清了求救者的眼睛仿佛暴露在真空底下，充满了红色的血丝，以及向外暴突。当他说话时，粘稠的蓝绿色液体从嘴里不停流淌而出，导致他的咬字十分含糊。

他脸上的皮肤开始溃烂，翻开的血肉底下是黑色的裂纹，“呼哧呼哧”的吸气声中，他抽动的四肢不听使唤地撞到了身边的金属管道。

梅赫达能辨认出来，这是在一些小型行星上建立驻外基站所使用的材料，这些人身处于基站的工程部。

“感染……入侵……紧急规避……封锁……”

录制视频的人猛地干呕了几下，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当他的目光变得清明后，飞快地说道：“请所有路过船只进行规避，不要前来。电脑，开启自动毁灭程序。”

“请核对程序指令密码。输入密码，进入毁灭程序倒计时。”

“陈风上尉，编码L008Z……”

梅赫达睁大了眼睛，这张扭曲到完全辨认不出的面孔，居然是他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