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伽质问她为什么不伤心,她不伤心吗?不,她其实也很难受。
面临这种刚动心就要分离的困境,她和阿萨伽一样,都是新手,都站在门外茫然无措,只是她更能藏好自己的思绪罢了。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肯面对,说:“我怎么没有伤心?但是伤心也没有办法,你不可能跟我走,我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找师父是一回事,还有另一个原因——她还没能找到当年灭门的凶手。
若是彻彻底底离开了中原,那要怎样去给她的父亲母亲、她家那几十口人报仇?因此她是绝无可能留在艾尔塔一辈子的。
阿萨伽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撇开头,想逃避这个话题:“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他说:“你此去圣地很危险,先不论你身上未解的毒,就是你自己单枪匹马去过那片流沙带就很危险。况且,隐族这边也无法确定荻族军队是不是都离开了,你要是撞上他们恐有性命之忧。”
谢飞琼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手里现在有你和巫医绘制的地图,路过流沙带时我会谨慎些,你不用担心。至于荻族人你也不用担心,我手里还有之前从他们那里抢来的一块流砂晶。”
她非常耐心地把自己的计划讲给他听,可是阿萨伽眉梢的忧虑依然没有散去,谢飞琼无法,只得缓声:“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
阿萨伽一怔,被她太过于直白的话闹了个红脸,漂亮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细小的风勾了勾她的心尖,谢飞琼突然特别不甘心。
心中烧了一团火,理智的汪洋开始蒸发,她眼睛眨了眨,咬了咬唇角,猛地凑过去面贴面说:“我们在一起吧?”
“什、什么?”阿萨伽被她接二连三的直球打得晕头转向,一时之间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瞪着大眼睛不知所措。
不能总是自己主动,谢飞琼想。她腹中坏水噌噌往上冒,少年呆滞的样子实在勾人犯错。
她佯装失落道,眼角眉梢的忧愁被淡白的月光笼罩:“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那好吧。你说的也是,我们很快就会分开了,以后兴许不会再见面了。”
说到这,她裹着身上的外套侧过身去,不再看他:“不过也好,这样等我回中原了,也不耽误我师父再给我寻个俊俏公子来!”
谢飞琼两眼亮晶晶,眉宇间的忧愁被一股兴奋取代,她变本加厉,似乎根本看不见阿萨伽黑如锅底的脸色:“你说,我找个什么样的合适?我师父喜欢那种老实的,其他都无所谓。我不一样!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阿萨伽一点就炸,根本等不了谢飞琼再添油加醋说一下自己的相亲史,听到一半就一把攥住了谢飞琼的衣角,面色冷硬:“你什么意思,你还要嫁给别人?”
谢飞琼莫名其妙:“对呀!不然呢?还得多亏了你提醒我呢,我差点忘了,我们那里还很注重第一次,不过没关系,反正艾尔塔离中原很远,就算——唔!”
持之以恒的挑衅终于起了作用,可惜阿萨伽没开窍,只是气得用手捂住她的嘴,绿莹莹的眼睛烧得发红:“不行!”
“什么不行?”谢飞琼声音被闷在他掌心,“你不让我再找别人?不是吧,那你难道就不会再找别的女人吗?毕竟我们离得那——么远。”
阿萨伽犹豫了一下。
谢飞琼眯起了眼睛,心中冷笑,这小子还双标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火上浇油,掰开他的手,反手用力握住防止他继续动手,嘴上还嘚吧个不停。
她装大度:“没事啦,我不会怪你的。不过也许我们未来还是能见面呢!”
阿萨伽心中烦躁不安,眉头皱得死紧,显然对这个棘手的问题茫然无措,撞了墙了既舍不得放手又没办法继续走,难受得紧。
一听她这么说,他连忙问:“我们还会再见面?”
谢飞琼笑眯眯的,未雨绸缪,两手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云淡风轻地扔下惊天巨雷:“当然了!不过也许那个时候我会和我相公一起来,也许还有我们的孩子?谁知道呢。到时候还得请你带着我们在这里玩玩呢!”
这话说得太狠了,谢飞琼完全睁眼说瞎话,要是想结婚她早就结了,哪会这么随随便便说嫁就嫁。
她就是要故意刺激阿萨伽。离别在即,哪里只有阿萨伽患得患失?
谢飞琼要他即使不见面,也要永远记得自己。
眼里闪过一丝暗芒,面上却没有泄露分毫,她还欲再张嘴补充,气疯了的阿萨伽却是不许了。
他想抬手捂住这张毫不留情吐出伤心话的嘴,可手却被制住,他急得眼眶泛红,眼见着谢飞琼又要张嘴,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戳心窝子的话。
阿萨伽急得脑子一团乱麻,蓦然想起什么,等到那张红唇微起,他宛如猛虎扑食一样撞了过去!
谢飞琼先是被撞得七荤八素,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被啃咬得泛起细小的痛感。
她眼里划过一丝得逞的笑,但做戏做全套,她往后躲了躲,似乎是不情愿。
这一动作再次点燃了阿萨伽仅剩不多的理智,他彻底被激怒了,眼底一片猩红,顾不上会不会弄疼她,学着之前谢飞琼的动作,粗暴地攻城略地。
这才是真正的接吻,刚刚两人的那样的嘴碰嘴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谢飞琼呢?
谢飞琼半阖着眼睛,欲迎还拒好几下。明明自己也享受,偏偏要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当真是很考验她的演技了。
她纵容着、默许着,享受着少年压在她身上那股全然的急迫和恐慌。
谢飞琼早就知道自己动心了,但是她不甘心。
她动心是因为阿萨伽能给予她的安全感,可以信任他,可以把自己置于险境因为一定会被营救,可以在重伤之后安然昏睡因为一定会被好好地治疗。
可是这种索取是单向的,阿萨伽对谁都这样。艾尔塔这片贫瘠的土地怎么养出来这么个好孩子?
她不高兴,她要把好孩子变成坏孩子。
好孩子伏在她身上,毫无章法地在她口腔中搅动,谢飞琼不适地蹙了蹙眉,轻轻推了推他。
他感受到了肩上的力度。其实只是很小的力度,对于少年脆弱的心防来说却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他轻易挣开了桎梏他的双手,将怀中的少女紧紧抱住,勒得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让他们合二为一,再一分为二。
无论是沙漠还是平原,他们永远在一起。
好孩子停下了发泄似的啃咬,将头埋在她颈间。
坏孩子落泪了。
谢飞琼迷迷糊糊的,裸露在外的脖子似乎感受到了几滴滚烫,烫得她清醒过来、烫得她也要落泪了。
她才是坏孩子。
她不仅要阿萨伽爱她,还要阿萨伽爱得绝无仅有、离开她不行,哪怕二人相隔万里也要永远记挂着她。
谢飞琼心中酸涩,几度说不出话。
她扶着身上少年的肩膀,哑着嗓子问:“哭什么?”
少年不理她,只是把自己又往里埋了埋。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显出脆弱的一面,谢飞琼心中酸软。
她怔了怔,终是没忍住,轻轻抬起手来,也环住了少年的腰。少年的身材已经初现雏形,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正是谢飞琼最喜欢的样子。
其实何止是阿萨伽不能接受她和别人在一起?她也完全不能想象阿萨伽以后再和别人谈恋爱。
一想到这里,她心肠再次硬了下来,她重说:“你我二人缘分太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便还是好聚好散吧。”
“不行!”少年厉声拒绝,头还窝在她颈间,鼻音明显。
谢飞琼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二人之间蔓延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沉默。
少年终是耐力差,抬起头来,眼眶通红,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绺一绺的好不可怜。
他声音还带着哭腔,却是极认真道:“真的,真的不能再见了吗?”
二人挨得极近,少年哭得鼻尖通红,谢飞琼看得心里塌下去一小块,费了很大的劲才没有缴械投降。
她不直接回答,却问:“你这次回族,能有把握跟你大哥二哥争权吗?你不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你没有势力,要怎么办?”
阿萨伽似乎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闻言两眼放光,喜上眉梢,急切地跟她解释:“不是的,你相信我,我没有、没有那么弱!”
谢飞琼投来不解的目光,阿萨伽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一边收紧臂膀将人抱得更紧,一边吸了吸鼻子耐心解释。
谢飞琼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再到恍然大悟,刷新了对面前少年的认识。
她原以为这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却听他这么一通坦白,合着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
什么巫医,居然是圣地里的二祭司,不仅知晓流砂晶爆炸的秘密,还笼络了一大批权贵和军队。
圣地常年分发圣水和补给,相较于残暴的首领,显然是圣女的形象更深入人心。此次回族,阿萨伽是要联合母亲以前的亲信,趁着众人没来得及反应,不仅要夺权,还要公开审判大首领!
谢飞琼半张着嘴,半天才缓过来,干巴巴道:“那你,那你还挺厉害的。”
她嘀咕道,亏她还很担心他的安危呢!不过这样更好,至少少年胜算很大,安危有了保证,她也就放心了。
阿萨伽重重点头,鼻音浓重,挺翘的鼻子却亲昵地凑了上来,似乎是想蹭蹭她的鼻尖。
“所以、所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少年眼睛闪着光,带着一点点期待。期待不敢多,怕失望,却又控制不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