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石打开纸箱子，里面装着一捧花，他诧异极了：“寄货人有交代给我什么吗？”

外送员老实摇头：“没有，他就说要原原本本送回来。”

莫降石勾唇，若有所思。

“又是一束花？”林局懵逼从门口接过花，扭头茫然看景井。

景井看见他手里的花，那是一束鲜艳的红色桔梗，他叹了口气，似是很头疼。

“小莫这花……”林局犹豫不决。

昨天的红向日葵，今天的红桔梗，都无比鲜艳，哪里是来送给病人的，分明是……

景井穿着病号服，原本瘦得不行，像是皮包骨，躺了几天反而涨了点肉。

他还未好全的身躯泛着刺痛：“林局，帮我把花退回去，顺便带句话。”

“这个时间的花不好养，很感谢你的心意，但不要再送了，谢谢。”

外卖员对着信息，念道。

莫降石客气接过花，关门那刹那眼神变得玩味。

我不喜欢你，不要动歪心思，谢谢。

“是这个意思吧。”莫降石将没有戳破的潜台词指出，嗤笑道。

人人都道景井迟钝，看不懂人心，可在他这不是很机灵吗？

一点点苗头就发现了不对劲。

关于颜色，莫降石当初送过去红向日葵时，其实只是觉得好看，没多想，第二次才是刻意为之。

真正不对劲的是时间。

他第一次送花时，送的时间不对，早不送晚不送，偏偏等到自己出院送，就像是在暗戳戳提示对方自己的行踪，以及在离别之际送上一份礼物，暗示不要遗忘。

这点微妙，连他自己都没多在意的小心思，被景井抓了个透，毫不留情还了回来。

可惜，景井处理这份花的态度激进了。

如果他此刻怀柔一点，别那么着急撇清关系，莫降石这份在意，或许会逐渐淡下，散于时间长流。

但他的激烈回应打的莫降石产生了兴趣。

莫降石向来随心热烈，最喜挑战。

时间穿过昼夜，来到第二天。

这一次，莫降石风尘仆仆，抱着一束红玫瑰，欣然敲响病房的门。

他穿一身灰色长衣，内里白衬衫和骆色针织衫叠穿，下身深色西裤，发型也经定型喷雾喷过，从里到外每一头发丝都精致无比。

面对林局茫然的脸色，莫降石坦然：“好久不见啊，林局。”

“……小莫，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林局有点乱。

莫降石一手抱花，另一只手抵着门，强硬地将半个身子探进病房，让林局没能有机会拒绝。

“我来探望景、井，请问方便吗？”

“……方便，”林局为难顿了片刻，还是侧身让莫降石进去，“请进。”

这下，就是傻子都能知道，莫降石是什么心思。

莫降石顺利进来，向坐在病床上的景井打招呼：“景井，好久不见。”

“莫队长，你找我有事吗？”景井态度生硬，不买这个面子。

“有事啊，你重伤在床，我哪里能不来呢，”莫降石笑脸盈盈，把花捧到景井跟前，眸子柔的能出水，“给你。”

“莫队长，我想我说的清楚，我手笨，养不了花”景井不吃这套。

“好吧，”莫降石并未气馁，像是早有准备，从拥紧的花里，变魔法似的，手腕一转，手掌心处出现一个盒子，“那我换个送。”

景井刚要拒绝，却听莫降石开口：“是我在岛下沙漠里收集的一些沙子，你没去过那边，应该没见过。”

诚然，数据库不可能少这一份沙子的研究资料，但景井私下还是想亲手研究，哪怕是多点摆设，他都能开心。

景井没法再言，他舍不得拒绝，犹豫半晌道：“我不喜欢，但你能送我吗？”

潜台词：我不喜欢你，但我想要这个礼物。

莫降石点头，大方道：“当然。”

他没有选择快些递过去，反而亮着掌心，等景井主动拿。

景井心里是对实验的渴望，想着速战速决，赶忙伸手，拿起盒子就跑，在离开那一刹那，手背被略凉的指尖拂过，带过一阵痒意，和星点暧昧。

景井瞪大眼，看向莫降石。

莫降石倒淡定，占完便宜后稳当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林局站得角度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但他看出景井表情易变：“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景井攥紧盒子，缓缓摇头，吃下这个哑巴亏：“没事。”

莫降石得意洋洋，心情甚好：“对啊，什么事也没有。”

他摇摇手里的花，笑眯眯道：“花放哪？”

林局找景井要态度，却见景井紧绷着脸：“林局，您能去买个花瓶吗？”

“我看这里没有花瓶，不好放花。”

林局先是懵，然后如梦初醒般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老人家好久没跑那么快，嗖嗖嗖几个大跨步，跌出门溜得没影。

房间内少了一个人，气氛却逐渐升温。

莫降石仗着老人家走了，看景井的眼神就不需要掩饰，片刻不离地盯着。

景井两只手拿着盒子，低头蹙眉。

收了好处，这下咋赶人，景井想。

“其实，”莫降石视线落到景井手上，歪着头，手肘靠在柜子上，懒洋洋撑着头，在冷白病房里，清澈动人的样子衬得明显，“那里面没有什么沙子。”

这话一出，景井来不及生气，他脑子没反应过来，像是卡壳，直愣愣地低头看怀里。

呆滞几秒，景井猛地抬头，不可置信。

莫降石无辜眨眼几下，表示回应。

景井赶忙掏出盒子，眼神慌乱，手划了好几下才将盒盖拨起。

盒子内，一块玻璃色泽的红褐色木头状物体，景井能看出，那是一块木化石。

“这不算是什么有用的数据资料，但好歹算是一块历史的见证，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一块化石的形成少说也要几十万年，确实对肆虐仅百年多的病毒研究无意义。

莫降石的这份礼物，表面上说是历史见证，实际上何尝见证的不是他在地面上时，艰难险阻的佐证。

真是一份充满了浓重私人意味，又显得宽阔的赠礼。景井抚摸光滑的表面，暗暗想。

莫降石瞧见他的反应，轻笑一下，倾身在他的耳畔旁道：“好看吗？”

没等回话，莫降石言：“毕竟是第一次礼物，怎么能送散着的沙子。”

莫降石眼里碎了星光：“当然要找个好看的，好带着的。”

景井下意识侧脸，与莫降石布满星光的眼睛对视。

两人眼神交汇，热与冷，张狂与自持。

景井先一步移开视线，迅速调整姿势尽可能远离。

他把脸撇过去，不给机会看，哪里想眼睛看不见，耳垂被轻轻捏了下。

“没礼貌。”莫降石笑。

景井捂着耳朵，身体后挪几下，眼神像是看见恶鬼，无比防备。

莫降石举起双手过头顶，笑得坦然：“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莫降石觉得景井就像一只摸不得碰不得的小猫，稍微点一下就炸毛，有趣极了。

就是不会红耳朵，少了乐趣。莫降石盯着景井白皙的耳垂，略显遗憾。

“既然礼物送到，我也该走了。”莫降石闹够了，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该离开了。

他灿烂地打招呼说再见，景井不接招，黑脸瞪他。

莫降石走到门外，带上门，偏偏没关紧。

景井正疑惑着，门缝里滋溜钻进一个脑袋。

“景井。”莫降石喊道。

“你想要的沙子，”莫降石狡黠地笑，“下次见面，我是说如果有下次，我再送给你。”

景井愣住。

莫降石倒没多说，这一次，他拉着把手，关紧门，没留一点缝隙。

“时间的证明……”景井目送莫降石离开后，对着木化石，重复念道。

景井关上盒子，闭上眼。

他要还这一份时间的证明，太难了。

从一开始，莫降石故意告诉景井盒子里是沙子那一刻，无论里面是什么，景井都会因为收下礼物，欠下莫降石一份人情，以及第二次见面的契机。

真贼啊，景井取下眼镜，揉揉山根。

整理好思绪，景井睁开眼，拨通电话：“喂，林与枫，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林与枫没想到多日不联系，一开口景井就有事拜托，挑眉起了兴：“什么忙？”

“我想要租个场地，能请你帮我安排一下吗？”景井拿着手机的手逐渐抓紧，一个计划在他的心底孕育而出。

他想，莫降石送他一份时间的证明，是因为他的兴趣，那么按照莫降石的喜好，他送给莫降石一份短暂的奇迹，是不是意味着还礼。

“我想要还礼。”面对林与枫的调侃，景井真诚道。

无论是开始，还是现在，他一如既往，他想要和莫降石两不相欠，如同平行线一般，别有交集。

景井和莫降石太不同，他喜欢稳定的数据，莫降石喜欢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

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拼凑在一起，是会受伤的。

安排好一切，景井无力地放下手机，慢慢滑下，躺在床上。

头安置在松软的枕头上，修长消瘦的手伸出，拨弄莫降石带来的花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