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石努力烦人,景井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们身处于同一组织,虽然单位不同,但难免有交集。
他尽力避开和莫降石身处于同一空间。
莫降石送花,景井转手送还给他的部门,莫降石摸过来要见面,景井工作时间把自己锁在实验室,至于下班时间,他的住址保密,莫降石找不到他。
他努力隔绝一切有可能的见面机会。
万万没想到,第二次数据研究采集,很快就到来了。
这一次,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莫降石和景井,面对面而视,他们的一边,是熟悉的万丈高空,黑色土地如同巨兽般,幽幽盯着空中,妄图蚕食。
但同样的情景,再见之时,面对面的人的心境截然不同。
无论如何,最先开口的总是莫降石:“景井,好久不见。”
莫降石搭着宽松的长袖定制工作服,一身黑漆漆,唯衣服肩侧有金色稻子纹路,那是官方的标记。
他一双好看的眼睛上一次没怎么放在景井身上,这一次倒是盯得紧,深怕人跑了似的。
“按正常工作关系来说,莫队长和我谈不上这个词。”景井道。
景井取下了眼睛,一双眼睛暗淡无神,颇有连续加班一周的深刻怨念,但他的表情轻松,看着是自愿加的班。
按理来说,朝光小队一向身处前线,不接这一类给人做保姆的任务,为什么?景井不明白。
“好,那我来问点景研究员能回答的,”莫降石好脾气地应,“我希望景研究员能再次告知任务的具体安排。”
“先前不是发过了吗?”景井下意识伸手去扶眼镜,手指刚动,想起他没带,克制放下。
“由于上次林局的一点,”莫降石刻意压低声音,“小玩笑,我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景井撇开胡思乱想,保持工作思维。
他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小本子,神态专注:“那么,我来重新念一下,”
“首先,是藤蔓样本一份,然后泥土样本每隔一段距离,根据泥土情况需要采集,我到时候会和你确认,还有……”
莫降石带着欣赏眼光地盯了会儿景井,发现景井刘海长了,遮住了眼睛,所以看起来不精神。
“……还有问题吗?”念完一长串,景井吁一口气,看向莫降石。
莫降石回神,欣然点头,坏心思呼之欲出:“我还有件事不清楚。”
“什么?”
“你等会怎么下去。”
他可还记得,景井先前可怜巴巴的模样。
景井脸白了,他把小本子塞进包,手指间在微微颤抖。
“莫队长,我想这是我的事。”他不想对这事发表意见。
莫降石看了眼起跳台,然后笑眯眯道:“其实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不那么害怕。”
景井不可控地睁大眼睛,语调有丝紧张:“真的?”
“真的。”
望着景井眼里熊熊燃烧的希望,莫降石偏不让他如愿:“想知道?”
景井见莫降石不怀好意的笑,瞬间冷静:“不,还是算了。”
“别啊,”莫降石手指身后,“不是多难的方法,而且小灯他们都提前出发了,我们两个人你怕什么?”
景井既想答应,又怕有诈,思量再三,转移话题:“小濯他们怎么先走了?”
莫降石笑:“不是什么大事啦,我们一下去就能汇合。”
确实不是大事,至少对尤灯而言,无损无害。
但对磐和濯枝雨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少风的土地上,尤灯手里的匕首在手指灵活动作下转动,聚起微弱的气流。
他穿着和莫降石一样的工作服,神情放松,嘴角上咧,如同笑面虎。
而他对面,磐和濯枝雨手腕被绑在一起,从脸到鞋,浑身脏兮兮。
他们神经紧绷,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目光像要把尤灯盯穿。
“就这样吧。”尤灯握紧匕首,收回刃,温柔道。
此话一出,磐和濯枝雨身躯一震,齐刷刷扑倒在地,脖子和胳膊上暴起的青筋都散了。
朝光小队,从来不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处理工作上的失误。
所以,磐和濯枝雨的任务过失,拖延到现在清算。
磐算是有准备,倒地以后调整状态,没一会儿就起来了,濯枝雨头一次受罚,虽然中间看见磐起身,跟着一起,无奈力不从心,强行的结果就是浑身疼痛欲裂。
尤灯见他作死的行径,叹气:“小濯,你消停会儿吧。”
“雁书,帮他看看。”
治疗被点名,十分听话,屁跌屁跌地去给濯枝雨检查。
先处理着濯枝雨,尤灯视线一变,看向磐。
磐坐在地上,双手往后撑着地面,昂头喘气。
“盘盘,你应该听队长的命令。”
磐面对尤灯乖巧几分,立刻坐正,委屈地埋头:“我不想你和小烟出事。”
“我们没事。”
“那可是狼群!”磐抬起头,十分不赞同。
磐的眼中无悔:“对我来说,莫队长比不上你,我很尊敬他,但是……他的死活和名誉,他的坚守对我来说,不重要。”
“但他的坚守对我和小烟来说,很重要。”尤灯前半句接近嘶吼,后半句逐渐慢下来。
他目光坚毅,是磐不会拥有的信仰。
磐是孤儿,一个被尤灯捡回来的孩子,一个跟在华烟身后的孩子,他没有什么是非感,只在乎人。
如果说,莫降石的异是来自于身份,来自于性格,磐的异就是他的三观。
磐软了声:“我不懂。”
尤灯无言,他反复确认磐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月亮,却只能看见星星点点。
“不懂就别懂。”凌厉的女声打破僵局。
华烟扎着马尾,统一工作服,利索干练。
先锤尤灯脑袋一下,然后给磐一个脑瓜崩:“第一次看见琴对着牛弹,还一定要让他懂的。”
华烟翻了个白眼,然后对尤灯道:“你觉得他能教会吗?你就教?”
“知道自己有毛病,”华烟捏着磐的脸蛋,“就别装傻卖可怜。”
最后,华烟总结:“我们仨都不算什么省心的主,每一只都毛病多,所以少吵架,凑合过。”
见尤灯和磐还傻乎乎,华烟又一人赏一崩。
“懂?”
齐刷刷点头。
华烟将碎发别入耳后,抱着胳膊,抬头看天:“我们现在的重点是,队长和景井跑哪里去了,怎么还没下来?”
蓝蓝的天空,几双眼睛默契十足,又齐刷刷盯上面。
上面,景井穿戴好一切,给自己鼓劲。
莫降石身上空空,看好戏似的笑。
“莫队长,你不配戴降落伞吗?”
莫降石问:“你确定不需要我的方法?”
“不了。”
莫降石遗憾:“那可惜了。”
他夸张地道了几句,仿佛景井不用就损失了几百两黄金。
“你说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景井虽然猜疑,难免在意。
“想知道?”莫降石狡黠地偷笑。
莫降石闪现景井旁边,凑着耳朵说话:“我告诉你啊。”
这句话还没说完,景井就觉不对劲,他瞪大眼,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他,莫降石搂着景井的腰,身体毫不犹豫地向空中倒,拖着景井一起离开降落台。
高空之中,他们抱在一起,体温贴近,莫降石呼吸还没被气流打压,声音回荡在空中,抢着道:“是不是没工夫害——怕——”
后背贴着,温热透着衣服传来,景井感受不到亲密姿势的小小温热,只觉心脏爆炸,理智随着身体失重而丧失,他闭上眼,气血上涌,叫喊道:“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莫降石畅快淋漓,张扬地笑。
他的脸被风不留情面地打,阻止不了莫降石笑,笑得明艳。
“景井!”莫降石不顾一切地呼唤。
“啊啊啊!”景井失去克制地叫喊。
他们的最后一句话,于强大的狂风凛冽中,难以呼吸的气流下,只得限于开口前,或散于进入耳朵前,没能传入。
但是,背贴着胸口,意味着心贴着心,心脏无规则地剧烈跳动,他们没有错过,也难以忽视,这连接着生命,鼓舞着灵魂,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在风中,景井打开降落伞,刮起的风托住他们,明明不断下坠,却仿佛飞翔。
强烈的冲击转变,变得柔和,景井理智没能回归,但是惦记了十几秒的话没忘:“莫降石,你有病吧!!”
“哈哈哈哈哈!”莫降石将景井搂的更紧,脑袋趁机缩在人家的颈窝处。
景井失力,只能嘴上警告:“莫队长,趁人之危不是你的风格吧。”
“是啊,可我虽然提前把你的换成双人的,但确实没戴安全措施,很容易掉诶。”他把性命搁在景井身上,云淡风轻道。
景井顿时慌了,抓紧莫降石缠在他身上的手:“你不怕出事吗?”
“我怕啊,你可得保护好我。”莫降石中气十足地说。
“莫降石,你真的有病。”景井气极,咬着牙嘀咕。
不过,世界上有病的人可真不少。
在景井告状般向他的队友们控诉,莫降石如何不带安全措施就跳伞时,他的队友们摆摆手,满不在意。
“队长高兴就好。”队内唯一外交大使尤灯,也丝毫察觉不到不对劲,笑盈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