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双人间，”莫降石边道，眯着眼去看景井，“对吧？”

景井目移，看向前台：“您好，房卡。”

齐短发的前台见怪不怪，笑眯眯地将钥匙递给景井：“好的，景先生，莫先生，欢迎入住，这是你们的房卡。”

莫降石带景井来的是一家以风景休闲闻名的山泉旅馆。

两人风尘仆仆赶来，真巧赶到饭点。

两人选了窗边的位置，明亮的落地窗能清晰照映出远处，绿野丛生的背景，以及背影前的假石山和涓涓池水，还有流入池水的几管细流。

“听说，他们这里的水尝起来有一股清甜味。”莫降石解释。

在空中岛，自然、非人造一词拥有巨大吸引力，是永远时髦的时尚单品。

莫降石单手捧脸，眼中含光：“景井，我们要不要试试他们家的招牌炖汤？”

虽然空中岛不缺绿植，但干干净净能直接饮用，而不是加工的水资源异常珍贵，理所当然，不加各种刺激调味的炖汤，成为了他们家的招牌。

视线集中的桌椅对面，景井面色如常。

景他对吃没要求：“可以。”

莫降石不满意，摸摸下巴，看了一会，反驳道：“景井，你这样不行。”

“什么？”

“出来玩啊，要多笑笑，多提要求啊，不然和平时有什么区别。”莫降石指尖敲敲桌面划重点。

好像是这样。

景井被说服。

他抿抿嘴，无措低头，不知从何下手：“可，那应该怎么做……”

“先笑吧。”莫降石立即接上，一脸得逞。

莫降石想说这句话好久了。

他一直觉得景井虽然温和，但太过僵直，一点表情没有，就算有，也只是小表情，就这样还从来不肯多笑。

“景井，虽然说约会变度假，但不还是约会吗？既然是约会，总板着一张脸算怎么回事，”莫降石手指在唇两边比出微笑的弧度，语气抑扬顿挫，“在我这里约会第一步，从多笑笑开始。”

学着莫降石的样子，景井尝试拉起唇，终究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嘴角抽搐，牙齿外露，不知为何还有点白眼，让人看见了还以为脸瘫了。

莫降石心一动，没憋住，扑通一声笑了，他原本撑着脸的手遮住了下半张脸，努力藏起笑容。

可眉眼流光，笑意动人，着实明显。

笑容分明，不带一点嘲弄玩闹感觉，充满悸动意味，包含十足明亮的心跳。

景井先是一愣，再然后脸刷一下红了，透透的。

他动于莫降石的明媚笑容，也慌于即便如此搞怪，依旧会为他露出心动笑容。

紧接着，莫降石回神，脸也红了，但掌心很好的包住脸蛋，不至于显露。

装作无事，莫降石道：“景井，你脸红了。”

景井习惯性想回绝，眼前一闪，张开嘴生生闭上。

他闭闭眼，调整状态，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挺挺腰，坐直，脆声应答：“是，你说得对。”

他刻意调整姿势，不着痕迹将碎发刘海摇落两边，露出一张整张脸，眼睛平和有力：“因为你。”

这三个字一出，莫降石语塞。

他顿了顿，讪讪摸脸，“哦”了一声。

或许这句话在莫降石自己听来有点生硬，不够有力。

随即，他趴在桌子上，先是整张脸遮住，只有红彤彤的耳朵暴露心思。

慢慢滑动，莫降石将自己的下张脸埋得严实，上脸露出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景井。

莫降石习惯狩猎，不想落于下风。

可景井偏偏不躲，轻轻呼出一口气，拳头拢紧，不偏不倚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半晌，莫降石败下阵来，枕在手臂上的脑袋向窗户方向移。

景井耐心十足，倒不说什么。

周围一瞬间静下来，只剩下邻座一家三口的嬉笑，隔几桌夫妻的吵闹，最多的是小情侣和好朋友间的笑谈，以及窗外潺潺流水。

两人无声点完菜，在窃喜又尴尬的气氛里沉溺。

景井顺着莫降石的视线，也望向窗外。

“太过分了，”莫降石冷不丁道，“你居然这时候不让我了。”

景井找回神，无奈解释：“我没有。”

“平时你会先移开的。”

在两人的对视中，先移开视线的总会是景井。

景井犹豫：“是没错，但……”

“但是什么？”

“但，你刚刚说了，我们在约会啊。”

莫降石怔住。

景井无所知，再次强调：“我和你的关系，是正在约会的关系。”

莫降石猛然回头。

一时间，两双瞳孔相应，对方的身影落入瞳孔。

无声的激荡在心中，震得心脏酥酥麻麻，莫降石心里跳得快，快得汹涌，耳边嗡嗡作响，一切器官调动，吵闹起来。

于心跳声中，莫降石雀跃不已，他低头鼓鼓脸，吹出一口气，松松心情，抬头笑意浓重道：“好像是这样。”

“所以景井，以后也多笑笑吧。”含着一丝不自在，莫降石郑重又柔和。

景井脸上松懈，笑无声流露在眼中，若有若无。

“我想你说得对。”

暧昧是平静又粘稠，无声但吵闹的。

景井看正午，阳光盛放。

莫降石捂着嘴，两眼弯弯，借窗外池水解热。

他们的拉扯没能继续，滚烫的汤锅小心端上。

在寒日回温前，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美食，着实趣味。

莫降石挑了一块肉，吹吹气，迫不及待塞进嘴里。

隔着水汽，景井看着热锅，舀了一碗汤给莫降石。

“谢，谢谢景井。”莫降石嘴里还烫着，七嘴八舌乱舞般，抽空道。

“莫先生，景先生，”一位侍者端着小菜，“请慢慢享用。”

小菜有两道，一个凉拌菜，淋上辣油，一个腌菜炒肉，看着能多下两碗饭。

景井正经谢过，莫降石眼里划过算盘珠子。

“景先生，”莫降石趁着景井喝汤，超绝不经意，“汤好喝吗？”

景井勺子碰响碗壁，无辜眨眼：“好喝。”

“这样啊，那景先生尝尝小菜。”莫降石再说这称呼时就带着点阴阳怪气了。

景井直问：“为什么是景先生？”

莫降石听不懂：“什么？景先生在说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忽然叫我景先生。”景井好脾气解释。

“叫景井也不太好吧，我可是很有礼貌的，不能直呼大名。”莫降石头头是道。

不爱直说，就爱引导人跳进坑里，这就是莫降石。

而景井，从来直球。

“莫降石，你想叫我什么？”

莫降石不买账，推了回去：“那是我能定的吗？”

“当然，只要你想。”景井拿起筷子，夹起菜放进嘴里，认真咀嚼。

莫降石还是对肉感兴趣，挑着汤锅里的肉块吃：“你说我们是……的关系，那什么称呼，不应该是你定吗？”

“好像，有道理。”景井筷子停住几秒，头也不抬，“那你叫我‘阿井’吧，。”

在景井即将夹起下一筷子前，莫降石抢先一步夺走，得意洋洋：“为什么？”

“方便，而且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叫，你是唯一一个。”

莫降石扬起装满喜悦的瞳孔，一副被偏爱的小骄傲：“哦，阿井。”

“那阿井，你也得改口，”莫降石找到了玩具般起兴，“你可以叫我莫莫，或者降石，还有……”

小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莫降石的话。

“我不改。”景井啪得放下筷子，“我就叫你莫降石。”

“为什么？”看着景井坚决的眼神，莫降石好奇。

景井却轻轻拾起勺子，反复刚才的动静是错觉：“因为我们只是约会关系，而我在吊着你，既然如此，我不能太亲密。”

莫降石摇头，老神在在：“这就不懂了，越是那种渣男，说话越好听。”

“可我不算那种渣男吧，”景井老实巴交，“我嘴就没聪明过。”

莫降石撇嘴，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阿井最大。”

看着莫降石不高兴的样子，景井抓着自己的手腕，绷脸道：“为了弥补你，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我会满足你。”

在莫降石张狂的眼神中，景井赶忙补充：“尽量，尽量满足。”

“要在底线内。”

莫降石想着不赚白不赚，答应了。

其实在他看来，景井说的没毛病，但心软了，就怪不他得为自己谋福利了。

他安静了一阵。

安静的想这个好处应该往哪里使。

想着想着，奇迹般的，心底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绝不属于平时莫降石会做的选择。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我能再看一次吗？”

莫降石坐得端庄许多。

景井被带着，有了紧张感。

“几个月前，我们才认识的时我看到的极光，我想和你看一次。”

那是，莫降石心中极其动摇，绝不美好的记忆片段。

对于残忍、失落和伤心，莫降石忘得比喜欢还快。

偏偏就是记住了。

对于一条路走到黑，莫降石总是贯收。

偏偏就是放不下。

莫降石的耳边只剩下呼吸声，眼前只看得见眼前人：“极光很漂亮，我想再看一次，特别是和你看。”

景井咽下口水，哑声：“好，那就再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