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内，赵可严肃地说道：“叶晚，他们切断了医务室监控的独立供电。”

小吴：“有第二个不受此控制的摄像头，等我一下。”

而后，三人看见屏幕上跳出的领药人脸识别记录，育龄员工的瞳孔在扫描仪前不自然地扩大，像被注射了镇定剂的小白鼠，或小白兔。

刚刚被注射了的小白鼠的抽搐频率突然在此刻加快，秋瑾深拿起离心管快步走向通风橱。

淡色结晶在离心机里分层析出时，她似乎能听见别人心脏泵血的声音，与小白鼠濒死的痉挛逐渐同频。

而这些提神药会在长期服用的人体内催化出类鸦片受体激动剂。

“程沿熹的加密邮件。”叶晚在技术科将投影打在白布上，圣诞夜的邮件截图里，医务室主任站在药企实验室比着“OK”手势，背景里的流水线正在封装印着维生素字样的药瓶。

“它们把氟西汀和□□混在叶酸里！那些人以为自己在补充营养。”秋瑾深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在这一刻让在场的所有人同是战栗不已。

技术科破开的最后一个加密文件，文件标签右下角印着一句话：

“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冬夜，寒气裹着快递盒上的水珠渗进指纹。

方灯亦用美工刀划开胶带，刀刃在“HS集团”的LOGO上打了个趔趄。褪色的快递单显示寄件日期是程沿熹猝死前两天，收件人地址是她三年前租住的公寓。因为这个快递一直没有人拿，今天她被驿站的人打了电话来，才知晓有这样一个快递的存在。

加密U盘躺在泡沫纸里，现在倒像块冻硬的墨锭，她眯起眼看向录音笔的金属外壳。

回到家后，房间里突然灌满记忆里的消毒水味，那年调解室里程沿熹把热水推到她手边，杯底压着张字迹凌厉的纸条：“证据链缺最后一环，等。”

“咔嗒——”

录音笔在掌心震出微弱的鸣声，电流杂音撕开回忆裂缝。那年的会议室，主管的手压着她举报信冷笑：“录音笔？你当演刑侦剧呢？”

此刻掌心却在发烫，程沿熹沙哑的声线刺破静默：“算法部开始标记育龄女性？”

方灯亦摸到录音笔底部的凸起，抠出半片烧焦的SD卡，她拿出电脑，将U盘接入电脑里。电脑屏幕反光里，她看见程沿熹的面容在监控录像中闪回：办公室，她将U盘藏进盆栽时，落地窗倒映着某个黑影。

狂风吹开缝隙，枯叶裹着雪粒，她将U盘塞进微潮的枕头套。

叶晚的屏幕在凌晨点熄灭，她眨了眨酸胀的眼，手还悬在键盘上方。主机箱工作了一天，也同样疲惫不堪。

她摸到桌角的浓茶，液体已经冷得发涩，但是她还是喝了一口，口渴。

赵可推门时看见叶晚“你果然在这。”

她走上前来，文件夹拍在桌面，惊得叶晚一颤，她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赵可：“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家了吗？”

赵可啪的打了一下叶晚还呆呆的悬在键盘上的那双手。“你想咋滴，身体刚好，玩命也不带这么玩的，叶晚？”

“不行啊有个端口会在00：59点重启……”

“重启一百次你也不能天天熬夜早期。”

赵可拔掉主机电源线，“路队让我把技术科备用机房钥匙收走。”

叶晚伸手去抢U盘，被赵可轻轻拍开。赵可皱眉，看到她腕骨凸起的弧度，“你的体检报告还在我抽屉里，要不要现在背给你听？”

“你是不是又开始随便吃东西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了。”

“你吃早餐了吗，你知不知道不吃早餐会得慢性胃病的，叶晚。”

门外感应灯随着拉扯，明明灭灭。

赵可拉起她，拽着她胳膊往电梯走，叶晚挣扎两下就被赵可的话堵住了：“备份过了，我不是傻子，笨蛋。”

地下车库冷咻咻的。赵可只把叶晚身旁的车窗摇下了一点缝隙。

“秋法医之前说过什么？”红灯亮起时赵可突然开口。

后座传来装死的沉默，叶晚假装闭着眼睛。

赵可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她说你再通宵三次，报告就得写‘过劳死’当死因。”

“呸，避谶。”说完赵可又赶紧撤回了上一句。

叶晚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然后把卫衣拉链拉到顶，声音闷在衣领里：“但是……”

“没有但是，不差一时半会，它们不会逍遥法外的。”

叶晚不再说话，任由赵可一脚油门把她送回家。

到了小区楼下后，赵可依旧跟着叶晚，“以防你回去又在那里对着你的电脑哒哒哒。”

叶晚只好乖乖缩着脑袋往里面走，直到电梯升到十六楼。

叶晚从消防栓顶上摸出备用钥匙，她上次把钥匙锁屋里后，便开始多留了一个备用钥匙。

打开门后，玄关堆着没拆封的快递映入赵可眼帘，客厅里干干净净，没什么装饰。

“洗澡，睡觉。”

赵可走进去换了鞋，拔了网线，“我等你睡着再走。”

“我要核对传来的影像……”

“密码在我这里。”赵可把毛巾糊在她脸上，“不准回家无偿加班。”

“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

叶晚确实困了，懒懒地说道：“嗯打开吧，我同意了，来。”

赵可敲了她一脑袋，而后走出来关上门。

“喂，我换洗的衣服还没有拿。”叶晚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过了一会，赵可从她房间找了一套睡衣，敲了浴室门，打开一拳头的门缝，把衣服塞了进去。

叶晚：“有本事进来陪我洗。”

赵可：“滚。”

叶晚：“没本事。”

花洒响起来时，赵可打开冰箱。两个鸡蛋，半盒开封了的显然过期的牛奶，和一袋泡面火腿。

她对着电磁炉开始发呆，上次开电可能是半年前叶晚煮网线水晶头的时候。

算了。叶晚出来后直接往房间里倒去。床上传来窸窣声，叶晚蜷在被子底下，只是用干毛巾胡乱擦了几下的头发还湿着，在枕套上洇出水痕。

赵可找到吹风机，想了想又放下。这人沾床就能昏睡，吵醒了反而麻烦。

但是不行，湿头发不吹干会偏头疼，下一秒，叶晚被赵可从床上拔了起来，然后发丝间插进赵可的手指，吹风机开始运作。

好再叶晚头发不长，叶晚醒了一会，坐着任由她鼓捣，听到赵可的抱怨：“就这样不需要三次熬夜了。”

“呸避谶。”赵可说完又再次补上。

下一秒，咚的闷一声，叶晚脑袋倒在赵可的肩上，赵可撑起她的脑袋道：“还没吹干，啊。”

十五分钟后，叶晚在床上安然入睡，但赵可感觉她是半昏迷过去。

她回到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投掷下来的月光，很亮堂。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赵可瞥见小吴发来的消息，他说了一些案件的事情，而后问：“叶晚睡了？”

“活着。” 发送前又补了句：“你也滚去睡。”

叶晚在梦里抽搐了一下。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照见床头柜上的那把吹风机。

赵可进房间看到叶晚确实睡下了，收拾了一下垃圾，出门时把垃圾带走扔了。客厅桌子上放着一包感冒灵，压着一张纸巾，上面写着：“喝。”

第二天叶晚看到的时候，边吃包子便煮了一壶热水冲感冒灵。

早上，司院大门口还只有几位开早的值班人员。方灯亦出门前收拾了一下，拿了个常背的帆布包把昨晚的快递装了进去。等到了司院门口之时，她将那个快递拿了出来，食指无意识地划过快递文件袋边缘的压痕。

她简单的和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后，她便将方亦灯带到了另一栋楼的鉴定中心区域。指纹识别机发出短促的电子音时，她下意识将左脚后撤半步。玻璃门映出她昨天晚上没太睡好的泛黄的眼睑，黑眼圈若隐若现。

“编号S-00472收件。”

窗口后的司院工作人员接过包裹，先过了第一道安检机。方亦灯看到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看过检的反馈图，解释了一句：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个录音笔，我觉得这是关键物证，程总寄到我之前租的公寓去了。”

“好的，麻烦您填写一下《特殊证物移交单》第七栏。”工作人员在听完她说的后，推来一个表格，并示意她用旁边那支笔。碳素笔尖在“与案件关联性说明”处悬空停顿了一下，方亦灯忽而想起三个月前的初秋的某夜，程沿熹撑着雨伞出现在自己家楼下的门口，伞骨挂着水珠说：“举报信需要更具体的工时记录。”

物证科的科长出现时，方灯亦正填写到“管培生”身份信息。这个戴着老花镜的女人找值班的人要了手套，而后戴上拿起U盘观察接口处的磨损：“嗯，西数SN570固态盘，经过非正常拆卸，同志，你动过加密分区？”

“只打开了第一层镜像文件。”方亦灯解释道。程沿熹电脑里那些标红的数据表格在眼前闪回。当时她借着楼道感应灯的光，用平板拷贝了被命名为“薪资结构分析”的文件夹。

科长：“程总监给你快递时，有没有特别嘱咐保存条件？”她摇头时瞥见录音笔正在被装进防磁袋，方亦灯摇摇头，说：“没有，她是直接寄给我的。”

“三组派人来取了。”工作人员顺便看到了她手上还握着的签字笔，提醒了一下她别顺走了。物证编号的标签正贴在防震箱侧面，透过磨砂玻璃，她看见向敏擦过金属门框，正将证物清单对折塞进记录仪卡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