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的头越来越重,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就在它低到极限,突然听到有人低声呼唤她,她睁眼一瞧,眼前是一对灵动的双眸,竟然是青朵,而刚才唤她的,就是朱熠!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她惊喜道,却忘了自己的嘴被堵住了。
“她说什么?”朱熠疑惑地问青朵。
“青朵!朱大哥!你们怎么在!”青朵学着自己平素说话的语气,模仿自己刚才的神情,可谓是“声情并茂”。
她摘掉堵在露浓口中的布,问道:“露浓姐,我猜得对不对?”
“不愧是你,分毫不差。”露浓笑道。青朵也嘻嘻笑了。
可露浓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好像遗忘了什么。她看着眼前的屋子,猛然想起来自己是被抓了,连忙急道:“你们速速离开!这帮贼子人数不少!你们莫要管我!快走!快走!”
“怕什么!我有这个神器,不管多少个,都管叫他们呼呼大睡,不省人事!”青朵得意地举起手中的香,细烟在顶头盘旋,却没有什么檀香味,若不仔细闻,甚至不太能觉察它的存在。
“这,就是‘迷魂香’,我们又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三十个我又比较勉强,所以我就想到‘江湖神器’,把他们都迷倒。”朱熠抱着胳膊,拇指指向身后,神采飞扬地介绍道。
露浓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原来在屋里吵吵闹闹打马吊的一群人,现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刚想夸赞他的机智,青朵却抢在她前面说道:
“朱大哥的脑袋,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哎哟!”她捂住自己的脑门,原来是朱熠毫不客气弹她一个脑瓜崩。
两人兀自吵吵闹闹,露浓渐渐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力气,虽然自己被他们带到这,一直没吃没喝,还深受折磨,可也不至于身子迅速酸软。她心里很是不安,问道:“这个香,他们闻了会倒,我们闻,难道就没事吗?”
争吵霎时停下来,青朵后知后觉地捂着脑袋,身子摇摇欲坠,嘀咕道:“我说,我……我怎么头晕……”话音刚落,就一头栽下去。朱熠忙伸手接住他,可自己身子一晃,也跟着倒下去。
“青朵!朱大哥!”露浓的眼皮沉得睁不开,晕晕乎乎的,心里着急万分,要是那群人先醒来,朱熠和青朵就也像她一样,陷在这里。那她岂不是连累了他们?她想要挣扎,可自己被牢牢绑在柱子上,根本无法行动,虽然口中去除阻碍,可竟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甚至,意识在逐渐消散……
救命啊……
最后一刻,她在心中绝望地呼唤道。
“那娘们哼唧什么呢?”
露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群人这么快就醒来了?青朵他们……心脏急剧震动,她睁开眼睛看青朵和朱熠,咦?地上什么都没有?
他们去哪了?难道也像她一样被绑起来了?她急忙左右寻找,没有他们的身影,却看到绑架她的人捏着牌,都一脸奇怪地盯着她。
露浓的大脑一片混乱: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就马上开始打马吊,赌瘾这么大吗?
“从刚才开始就‘嗯嗯嗯’的,”引露浓来的刘二手指蹭过鼻子,“当咱这是客栈,舒服睡大觉呢?”他把手中的牌一扔,就要起身,却被身边的人按住手。
“刘二,把牌拿回去,手气不好就想跑?”
“你这是什么话!阿泰!我牌运好着呢!我只是想去教训教训她!”刘二嘴硬道。
叫阿泰地嘲讽道:“你什么时候有过运气,四十不到,长得跟七十出头似的,一辈子连个女人都找不到! ”话音刚落,便和其他七个哄笑起来。
露浓说不清是喜还是忧,喜的是青朵和朱熠是安全的,忧的是刚才不过是梦一场。
他们将她掳至此处,一开始说是要补还润笔费。露浓当时就觉得奇怪,如是要还她书钱,正大光明地给,何必要引她来此地?她暗中留心,果然在收条里发现,夹杂着,承认自己抄袭、抹黑子翩的话语。
露浓冷笑一声,将它撕了个干净,这彻底激怒他们,自己挨了几计耳光。但这也激发露浓的斗志,无论他们怎么折磨自己,她始终闭口不言,不肯签字。
父亲虽是个没有进学的童生,却从小就教导她要有骨气。如今这帮宵小以为威逼利诱就能让她屈服?哼,他们真是小看她陶露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些人见自己死也不肯签,顾忌真闹出人命,也懒得白费力气,收起鞭子,将自己绑在一旁,自顾自吃喝打牌。
露浓感到浑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当初青朵提议要大闹一场,她第一个反对,一来自己素日不愿麻烦别人,二来总觉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赛林甫,闹起来也是徒劳,不如认栽,下次长记性,不去他家卖书罢了。
她后悔了。
她忘了人的本性贪婪,得陇望蜀,贪求无已,自己的步步退让,不过是抱薪救火,助长火势,最终引火烧身。
是她的怯懦,让对方得寸进尺。
眼前忽而浮现那个信心百倍的背影——那是他们第一次去街上表演之前,青朵一挥手“率领”他们“进攻”的神气身影。露浓羡慕她的无所畏惧,暗叹自己的犹豫徘徊,连走出为自己讨回正义的路,都要反复衡量。
唉,不知道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会有多着急,还有朱大哥,他心思纯正,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才好。
心中正百转千回,忽然听到“咚”的一声,露浓吃了一惊,向门口望去,屋内几人顿时跳起,持棍空拳,抢着冲了出去。
外面一人说道:“哟!这不是‘玄虎侠’嘛?怎么,来救你的小情人?”
露浓吃了一惊,是朱大哥!难道他们来救她了!一颗心高高提起,一时间忘却了身上的痛苦。
又听到:“就你一个人?哼,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仗着自己有个当县尉的姐夫,觉得我们能对你手下留情?”
露浓提起的心重重沉下去,像是投入井中的巨石,传来沉闷的回响。他竟孤身一人,大马金刀地就闯来了?上次青朵说笑,说他三百人也不怕,他却认真回道三十人都很勉强。虽然眼下只有九个,但他们的人数应当远不止于此。
她想大声喊,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她便这样拼命“喊叫”“快跑”,期盼能像梦中那样,朱熠能领会她的意图。
露浓忘记一件事,梦中领会她“唔唔”声的,不是朱熠,而是青朵。朱熠听了他的声音,激动大喊道:“露浓!等我!我很快就来救你!”说着外面乒乓一阵乱响,他已经与那八人动起手来。
不要来啊!露浓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真希望现在才是一场梦。
只听“噼里啪啦”“嘶啦咔嚓”,中间夹杂着“哦!”“咦?”“啊……”“呜——”几声痛呼,露浓伸长耳朵仔细辨别,似乎都不是朱熠的声音。
周遭打斗声停息,衬得呻吟声在静夜里更为响亮。有脚步声走近,露浓的心脏怦怦直跳,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门,朱熠走了进来。
露浓呆呆地看着他,即使已经听到他的声音,此时此刻,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熠一进屋就看到她,目光再也挪不开,直奔她而来,取下她口中塞的布。待看清她身上的伤痕,他满眼疼惜,低声道:“我帮你解开,可能会碰到你的伤口,我会尽量轻点。”
朱熠汗湿的碎发黏在额前,露浓垂眼看到他带着血迹的衣衫,忍住脱眶而出的泪,说道:“快解绳子,我受得住!他们还有很多人,我们得动作快点!”
朱熠的手指颤抖,仿佛这简单的绳扣,扣住的是他,而不是露浓。看着她的手指疼到蜷缩,他心乱如麻,咬牙坚持解开,刚才与对方交手时都不觉怎样,现在才发现胸膛湿透了。
麻绳掉落,露浓整个人软下来,朱熠忙伸手去接,将她揽在怀里。露浓本想借他的力量站起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本来靠着自己,还有一股对抗的劲头吊着,但看到朱熠,心中一宽,那股劲也泄了,一时整个人浑身软绵绵的。
朱熠将她抱起,心中酸痛不已,哑声道;“我们回家。”
*
两人刚出屋子,四面响起脚步声,数十道黑影如潮水般涌入小巷和院子,堵在他们面前。
为首的是一个老头,他指着朱熠大声道:“就是他!”
那不是自己刚才打倒的人吗?朱熠疑惑地扫一眼地上,果然不见,刚才他见冲过来的是个老人,下手就收了几分力,谁料他腿脚挺利索,竟爬起来通风报信。
朱熠放眼望去,眼前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若自己一人,还能直接打倒几个冲出去。但现在还抱着露浓,无论如何都难以逃脱。
正暗自盘算打出去的办法,忽听怀中露浓小声说道:“朱大哥,我好了,你放我下来。”朱熠虽不情愿,但低头对上露浓的眼,那双眼平静无波澜,却让人难以拒绝。他将她放下,不放心地搀扶着她。
老头身边站着一个胖子,两边脸极不对称,左大右小,这歪脸见朱熠悉心呵护露浓,一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中的样子,不禁怒道:“毛头小子,胆敢在我们这撒野!今日不留下个交代,别想走!”
“就是!”那老头就是刘二,他附和道,“江湖上若传出去,往后我们这伙人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朱熠嗤笑道:“你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还好意思提面子?呵!脸面这东西,你们早就不要了!”
对面纷纷大骂,露浓叹了口气,低声道:“朱大哥,他们人多,我们逃不出去的。我有一个办法,他们抓我是想让我承认我是抄书的那个,只要我承认,我们就能……”
“那你坚持这么久算什么?我又算什么?”朱熠凝视着她,露浓心头大震,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露浓,如果我的出现,反而让你放弃自己的坚守,那我不配与你相伴。”
露浓怔然,望着他郑重的神色,所有的话语凝在喉间。只见朱熠拾起一根哨棍,上前一步,大声道:“你们若是好汉,那就单挑!”
歪脸狡狯一笑:“胜者为王,输了嘛,怎么都不是好汉。”
话音刚落,便闻身旁露浓一声惊呼,右侧骤起破风锐响。朱熠本能将她抱在怀里,那一棍结结实实地砸到他的肩头上。“啪!”的一声脆响,折木碎屑掠过眼前。朱熠抱着露浓踉跄半步,旋身抬脚踹到偷袭者的腹部,送他躺到原来的位置上。原来此人是之前打倒的一个,趁他们说话时爬起,想借着阴影暗中偷袭,挨了这一脚后,发出杀猪般的唬叫。
露浓听到闷雷般的击打声落到他身上,看到他的脸皱成一团,颤声道:“朱熠,你……你怎么样?”
朱熠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痕,强忍着肩上的剧痛,扯动嘴角,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别怕!习武之人都挨过打,这只是小意思。都没我姐打我疼,嘿嘿,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扶着露浓走到墙旁,让她背倚墙壁站着,笑道:“露浓,之前我在街上耍棍,不过是些花把式,哄人玩的,”
他手腕翻转,长棍横在身前,带起凌厉风声,
“今日便让你瞧瞧,我朱熠身上,真正的棍法!”